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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撫家姊嫁於陶弘之父陶瞻,因而這兩人乃是舅甥關係。但是此時周撫望著坐在他對面的外甥,神態卻頗多複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大昌你能原來拜望大舅,我是很欣慰。但是,你喪服未除,便奔波於外,若被外人窺見,難免有悖於孝義之嫌。若使物議沸騰,薄於當世,這讓你父泉下英靈如何能安?」

  陶弘聽到大舅的斥責,嘴角便泛起一絲苦笑,他明白周撫如此訓斥自己,除了擔心自己受物議所非之外,更重要的只怕還是因為時下荊江關係惡劣,擔心與自家走的太近而見惡於上官。所以自從他來到尋陽之後,便被一直安置在城外,周撫也並不公開接待他。

  他正待要開口解釋幾句,周撫卻擺擺手繼續說道:「人之時譽風評如何,便在於言語行止。你父已經忠烈捐國,你更應該珍惜這一份忠烈家聲,恪守於禮,結廬居孝,敬奉寡母。余者哪怕是親長遣用,也不能悖於人情之外。你在尋陽已經逗留一段時日,稍後我就派人送你歸鄉,切勿再浪行於外,惹人言侮。」

  講到這裡的時候,周撫神情已經頗為不悅。陶弘此來目的,已經斷斷續續與他講過一些,但是在周撫看來,陶侃此謀簡直就是荒誕不經,人老智昏,已經看不清楚自己本分所在。

  誠然周、陶兩家乃是姻親,而陶侃如今官居太尉,坐鎮分陝,乃是方伯之首。但其實周撫是不怎麼看得上陶侃的,一者如果他父親周訪仍在,勢位未必就遜於眼下的陶侃。二者陶家家聲實在太劣,諸子狂悖無禮,惡聲如潮,這甚至連累到周家身上,讓周撫頗以舊年這份姻親為恥。

  聽到周撫言中已經侮及他家親長大父,陶弘心內也已經生出些許忿意,在席中挺直了身軀沉聲道:「大舅此言,我卻不能認同!板蕩之世,孝義之外,尚有忠義。若使急於君王,憂於萬民,古來素有賢者奪情之禮,不損人倫。當年我父未以高堂老邁為意,挺身怒斬,命護王道,人莫能非之!如今大父遣我,也是同於此情,人言不能薄之!」

  周撫聽到陶弘反駁,神色間便生出幾絲不自然,乃至於幾分譏誚。他有心要問問陶弘乃是怎樣的賢長,又身負怎樣的國用,不過轉念一想,終究還是看在死去姊夫的面子上,不再與這後輩糾纏於此。

  略作沉吟後,他才嘆息道:「或是大舅失言,但大昌你歷事未足,實在不知人世有多兇險。你或不懼物議,為家事奔波任勞,然則旁人未必能念你這一份胸懷。如今你已失怙恃,凡事更應謹慎,謹記孤母可憐,不要失於謀身。」

  聽到周撫此言,陶弘神態不免略有黯淡。他明白大舅這是在提醒他,如今他家嗣爭兇狠,為了繼承大父的名爵,幾位叔父之間早已經撕破臉皮沒了和氣。他作為一個晚輩,在這種時刻的確應該韜光養晦,不要過分活躍以免引起那些叔父們的敵視。

  「大舅誠心為我而謀,我更不能坐視大舅你居於險地啊……」

  沉默少頃之後,陶弘才又苦口婆心勸道。

  「我又何險之有?」

  周撫聞言,忍不住輕笑一聲,對陶弘說道:「我自有立身之道,大昌你不必輕信旁人危言,為我作無謂之憂。」

  「我倒盼望自己是智昏多慮,但是大舅知不知,郭默此人已被論罪梟首?」

  「什麼?此事大昌你從何處得知?是否虛言詐我?」

  周撫聽到這話,臉色已是陡然一變,險些自席中躍起。他雙目死死盯住陶弘,想要從其臉上找到一些說謊的心虛。

  陶弘神色卻是坦然,沉聲道:「這種事情,我怎麼敢欺騙大舅!台中決議,廷尉遣人入鎮索拿郭默歸都論罪,王處明即刻行文追殺,郭默走投無路,往江北逃竄,行至歷陽,行蹤暴露,被庾豫州遣偏師盡誅!此事確鑿,想來大舅不久之後便能得訊。事態至此,難道大舅還以為自己所處乃是善地?」

  周撫聽到這裡,臉色已經又陰鬱了幾分。陶弘說的如此詳細,他已經不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心情卻是更加激盪難安。他作為江州重要邊防,治內發生如此大事,反而得信居然還要晚於陶弘這個外來者!此中再作深思,不免讓他心底泛寒!

  陶弘見大舅神色變幻不定,既驚且疑,心內也有幾分不忍,低聲道:「大舅,你以赤誠而事人,人未必以此情而待你啊!」

  「不要再說了!」

  周撫瞪眼低吼一聲,心緒卻仍紊亂到極點。他得信晚,說明豫章那裡對他懷疑且提防,封鎖了消息。而陶弘得信早,說明荊州所掌握的渠道遠比他猜想的還要更強!

  沉吟了良久,周撫才澀聲道:「郭默此賊,姿態凶極橫極,本就是自蹈死路,有此下場,倒也不必意外。不過我與此賊怎能同境而論!我乃太保親遣,坐鎮尋陽,王處明豈敢輕易害我?沒有道理,沒有必要……」

  這便是他信心所在,他雖然名義上乃是王舒的下屬,但其實屬於王太保的人。王太保憂慮荊江之間緊張的關係,所以才挑選他坐鎮尋陽,目的就是為了緩和兩家之間的關係。王舒實在沒有理由對付他,一者並不足以改善江州的處境,二者也要顧忌太保的想法。

  「事到如今,大舅還要對王處明心存幻想?此人何種脾性,難道大舅還不知?為了自己能夠歸於善處,血脈至親都能不恤而加害,又怎麼會善愛於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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