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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哲子剛才言辭激烈,這會兒神態卻是平靜。其實他與殷融本就沒有什麼大仇,彼此本來就沒有什麼交集,就算共同在公府為官,但是註定路數不同。但這世上總有人恨人有笑人無,將自己的不如意歸咎旁人。

  沈哲子年紀不大,但也算是時局中的老江湖,這種沒來由的怨氣怎麼可能還會忍耐下來。他以南人而活躍在時局中,本身就是困難多多,如果凡事容忍,旁人不會覺得他有雅量,只會覺得他外強中乾。

  況且,就算殷融沒有得罪沈哲子,沈哲子也不希望這樣的人出任會稽內史。倒不是說殷融有多卑劣,關鍵是根本沒有任事的心思,行善不能,為惡都沒有能力。沈哲子之所以要謀求一個典選之職,就是希望能夠用自己的力量,來稍稍遏止一下時下漸濃的虛妄之風。所以他在東曹掾任上,是不可能舉薦那些玄虛之士。

  眼見沈哲子還算聽話的離開,梅陶不免鬆了一口氣,繼而又望向已經氣得口不能言的殷融,想要開口安慰勸勉幾句,卻不知該說什麼。

  殷融被殷浩攙扶著才能站穩,他雙目緊閉,半是羞憤,半是心恐,不敢多看周遭那些觀望之人。沈哲子那一番指責,可謂字字誅心,一時怯於對方勢盛不能即刻反擊回來,與他而言已是致命打擊。

  他一刻也不願多留在此,氣鬱於胸膛之內,眼角已有淚漬滲出,長嘆道:「貉子性穢如瘴,唇舌如刀,惡言害我!不能手刃豎子,污名難洗,不敢再居人前,惟求離遠清靜。叔真兄今日盛意強挽,只能辜負相親之情。」

  梅陶眼見殷融慘澹臉色,心中也是感慨,言無人長,勢無人盛,功無人彰,早知今日,又何必一觸再觸。回想沈哲子所言殷融不知天命、自量之語,梅陶漸有同感。被人如此言辭攻訐,卻又無從反駁,他也明白殷融是徹底沒臉面繼續再留在台城了,強留也是無用,還是早早回去對太保詳述。

  於是他也不再多說別的話,只是安慰殷融幾句,又示意酒樓內僕役驅散圍觀之眾,然後才送殷融出門。

  離別之前,殷融眼望著梅陶,澀聲道:「我今日所遭之厄,叔真兄可有所感?太保強召貉子入台,任其弄權滋事,我已深受其害,只恐來日公府循我舊跡者累有不絕,太保是一時晦察,只怕要被這貉子攪得絕遠於舊人啊!」

  梅陶聽到這話,眉頭不禁微微一皺,心內已有幾分不悅。他原本對殷融還不乏同情,但此人實在有些不通情理,自己引咎於身不作自思,反而毀謗太保用人。難道太保力排眾議,將他舉用到會稽內史位子上就是用人得宜了?

  待到送走了殷融,梅陶才對曹曼說道:「真是讓長澤兄見笑,今次太保所使,我是無計可施,現在就要返回復命,不便久陪了。」

  「叔真兄自去,我也是受世儒所遣,那殷洪遠自己招惹事端卻無力招架,無咎旁人,想來太保也不會問責。」

  曹曼也是從頭看到了尾,大開眼界之餘,也不禁隱有憂慮道:「那個小貉子確是不凡,兇橫強辯卻又能循於情理,由其幼少可度其尊長,我真有些擔心世儒今次急求會稽,未必是好事啊。」

  第0535章 不得其時

  梅陶回到太保府的時候,太保正與武陵王師諸葛恢座談。他本身便沒有完成太保的吩咐,加上這種事情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面講起,於是便暫歸偏室,等著太保召見。

  房間中,諸葛恢身披一件素袍,頜下三縷長須,雖然不以儀容見著,但舉止之間也都甚有風度,只是這會兒臉色卻不大好看。

  王導眼望著諸葛恢,肅容沉聲說道:「社稷當事,孝子不宜久執恆禮,此論《禮》中亦有深權。方今未稱善世,內外俱有焦灼。假使元規仍在,只怕也要痛感難安,不敢肥遁避世。我知道明多憐令婿失怙,不願他銜痛壞禮,但事從於權變……」

  「太保所慮諸多,我都能體會。然則庾郎熱喪在身,本身亦非歷得顯用的高士,即便方今多事,孺子未必能為,奪情之議,實在無從提及。故中書生而眷我,如今斯人不再,我是不敢妄為壞情之論。」

  諸葛恢面有難色,只是搖頭拒絕。

  王導聽到這話後,不免有些失望,他也明白自己想要讓庾亮的兒子素服任事的想法有些為難人,諸葛恢的拒絕不無道理。方今雖是禮法崩馳之世,但庾家也是中朝舊家,要讓庾彬壞禮從事,實在是強人所難。

  諸葛恢不願去勸說女婿,王導便也不再強迫,只是將許多奏書擺在了書案上,嘆息道:「我也不是強要壞人倫常,實在眼下頗有內外交困之擾,窮而思變啊。」

  諸葛恢垂眼一瞧,能認得出那幾份奏書多與歷陽方面有關。他也知道這幾日關於為庾懌請授刺史的議論又變得熱鬧起來,許多人都已經表態。

  其實關於這件事,諸葛恢也覺得根本就沒有阻攔的必要,庾懌占據西府已經成了一個事實,即便不得其位,但實際上已經做成了局面。台中一直拖延不授,反而不利於西面局勢的穩定。

  王導也看得出諸葛恢的意思,嘆息說道:「庾叔預本是陛下元舅,能自履要塞為朝廷防守西門,本來也是一樁好事。只是歷陽本為其家舊孽之地,叔預其人早先也未鎮重土,我是擔心他輕權率進,求切誤功啊。」

  其實關於庾懌晉升豫州刺史的事情,在台中已經排上了日程,即便旁人不催,這件事近期內也就會落實。可是這一次王導為難之處在於,伴隨著為庾懌請任豫州刺史之外,還有關於在塗中僑立梁郡等中朝舊治的請求。二者混為一談,便讓王導不好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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