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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間,心內轉念良多,王彬也不似最開始得知事態發展時的心緒大亂,心情漸漸安定下來。他緩緩行上前,開口道:「我長居鄉中,倒不知都中近來如此多事。駙馬要自逐歸鄉?這實在讓人詫異莫名。所謂道不行,乘桴浮於海。駙馬少年顯達,卻作如此遁世之想,這讓台內諸多老邁何以自視啊?」

  一邊說著這話,他一邊掃了一眼不遠處鬚髮蒼白、站立都要人扶持的陸曄,眼角已有一絲嘲弄溢出。

  沈哲子倒是早就注意到王彬到來,只是懶得搭理。眼下對丹陽人家的打擊還未收尾定局,在都中也不宜直接對王家出手,所以乾脆對其視而不見。

  但這世上就有一種人,你不干他,他就以為你膽怯。這個王彬就是標準的馬齒漸長,駑性漸生,通俗一點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概是亂軍據城的時候被羞辱造成了心理陰影,或者亂後利益的分配被冷落而有所不忿,又或者兒子癱臥讓他心性變得偏激。別的不說,單單這麼多大佬出城來挽留他,這王彬就看不出來一點玄機嗎?

  自己已經不去看他,他非要硬趕著往上湊,這讓沈哲子都感覺有些無奈。

  他略一沉吟後,才開口嘆息道:「晚輩方寸有感,倒讓王公見笑。大概是木秀於林,陰風侵擾。薛籍田霜華之質,恨遭塵污,寧死不垢!朽木生蛆,不識天高。晚輩也不知該如何碾滅此人間邪蟲,假使來日再有舊事重演,我不為殺,血債纍纍啊!」

  王彬聽到這話,臉色便有些難看。

  「盜跖行世,人莫能安。駙馬此痛,倒是讓我頗有同感。老朽竊位,未必益世,不使惡彰居上而已。」

  陸曄緩緩行上前來,望著沈哲子一副語重心長語調說道:「駙馬惋惜薛籍田之命,難道世間只籍田有困?天賦之能遠拔於眾,舉世共知,已非私念能棄。人皆望此,還請駙馬能銜恨忍痛,艱行於世啊!」

  沈哲子聽到這話,嘴角忍不住抖一抖。老傢伙滿腹壞水,要奚落王彬就罷了,捎帶上自己幹什麼!他只是討要一個面子而已,有這麼苦大仇深嗎!

  聽到旁人縱情奚落,王導袖內拳頭已經緊緊握起,良久之後才又徐徐展開。他深吸一口氣,對沈哲子說道:「台中生亂,本非駙馬之責。駙馬疾馳奔走,定亂有功,若無褒揚,是台輔之失。就算自逐於野,那也於事無補。不妨安待都中,以安群情。台內諸公經營,必然會決出一個善策。」

  他心內是深深不滿沈哲子已經攫取到諸多好處,還要鬧得滿城風雨,甚至忍不住想就這麼讓這個小子歸鄉,未必不是好事。但他又不能,且不說台中眾人矚目,單單建平園裡皇太后的哭訴便讓他承受不起。

  如今皇太后那些言論尚未擴散出來,若他不能留住沈哲子,難保人家那個親外母要不分場合的控訴自己排除異己,要獨攬大權。如果這是事實還倒罷了,可是現在台中先有一個溫嶠,又來一個虞潭,還有陸家兄弟在那裡冷眼旁觀,更不要說鍾雅等各有怨望的庾亮舊屬。

  哪怕只是為了安撫皇太后,他也不能任由沈哲子離都啊。皇太后那裡倒不值得過分擔心,但台中那一個個如饑似渴等著雞毛做令箭的傢伙卻不得不防!

  儘管沈哲子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良久,但是在大量民眾圍觀的情況下,被台中這些名流們苦苦挽留,一時間虛榮感也是爆棚。

  他之所以耍這一手,所為不過是堵死以後旁人再談論薛嘏之事而已,倒也沒有什麼明確的政治意圖。現在台中但凡有名有姓的台臣都已經到場,態度鮮明表示他是朝廷不可損失之賢才,日後就算有人還要舊事重提,那也不敢在公開場合談論。

  而且虞潭和溫嶠也在那裡頻頻給沈哲子打眼色,示意他見好就收吧,天都快黑了!

  「太保此言,實在讓晚輩惶恐。或有一二舊勛,不過適逢其會,諸公抬愛得用而已。庸質拙才,竟能得賞,豈敢自匿。我雖不堪諸公舉用,不過若能因此勉勵野賢進取,也算是為國掄才,不負所用。」

  旁邊溫嶠聽到這話,已經是忍不住咂舌感慨,不免有後生可畏之嘆。這種從容翻臉,進退自得的稟賦,大概是天生的稟賦。現在就不傷情了?不只不傷情,轉回頭來又要官,倒是不客氣的很!

  如此嫻熟的技藝,讓溫嶠感覺自己浸淫這麼多年都不能做到如此圓潤從容,大概是與生俱來的稟賦。這情緒轉變之快還在其次,關鍵是這小子一臉真摯的神情,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

  話講到這一步,那自然就是皆大歡喜。王導雖然心裡膩味,但沈哲子總算答應留下來,倒也能鬆一口氣。至於沈哲子暗示要任舉才之職,那都是小事,畢竟事功擺在那裡,就算自己這裡阻攔,也攔不住對方的路。

  於是沈家原本已經裝載完畢的船隻,又開始忙碌的卸載,登船的家人們也都紛紛下船,安排車駕歸家。沈哲子則與公主一起登車,在宿衛和群臣們簇擁下往城內去拜見皇太后。

  「世儒與我同乘吧。」

  王導看一眼轉身要離去的王彬,心內一嘆,擺手示意道。

  王彬登車之後,臉色便不加掩飾的陰鬱下來,尤其聽到外間民眾的叫嚷喝彩聲,更讓他心意忿怨難平。

  「都中發生如此驚變,太保信中為何隻字未提?」

  王彬坐在車中,聲音低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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