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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冰坐下未久,便又急不可耐問道,可見心緒已亂。庾條轉過身橫了庾冰一眼,暗示他勿再多言。雖然兩家舊誼不錯,關心詢問也是應有之意,但庾冰這個語氣難免會讓人有許多不好的聯想。

  溫嶠笑了笑,倒也不以為意,但也沒有回答庾冰的問題,只是沉聲道:「阿恭何在?」

  阿恭乃是庾亮長子庾彬的小名,彼此見面溫嶠不問其他,只問這一件事,可見和庾亮的情誼之真摯。

  庾條往前一探身子恭聲道:「這孩兒僥倖,年初城破時正在他妻家訪親,避開了兵災,眼下已經歸都。」

  聽到這話,溫嶠臉色緩了一緩,嘴角微微翕動,眼眶裡已經隱有淚光閃爍,長嘆一聲:「可惜,可惜……我終是有負元規啊,假使當日能親往接應,未必……」

  庾條聞言後連忙說道:「溫公務須自責,亂事驟起,人智有缺,大兄死於國也算無憾。天不絕晉祚,忠義俱起,撥亂反正,大兄泉下有聞,亦足抒懷。」

  大概是大病方愈精力不濟,思路也有阻塞,溫嶠說話很慢,只是沉著臉聽庾條講述眼下都中最新形勢。視線偶爾轉向沈哲子,卻有幾分複雜。今次的亂事發展到這一步,局面演變到如今,老實說真的出乎他的預料。

  溫嶠本身不是典型的南來僑門,對於吳人的驟然興起倒也沒有太大牴觸。不過念及沈哲子在這場亂事的諸多作為,真讓他有驚艷之感。

  隨著蘇峻死亡,局勢漸趨明朗,各方的利益訴求也漸漸浮上了水面。

  京畿方面,以王導、鍾雅、劉超等一眾台臣們的意願很簡單,那就是戰事既然已經平定,那麼就應該儘快廢除行台,讓皇太后和琅琊王歸都,然後再談其他。沈哲子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意願也是如此。

  可是在京口行台方面卻出了問題,長達半年之久的一場亂事,行台雖然只占據一個法統位置,並沒有太大的實際權柄,但隨著彼此的磨合,其實也已經形成一些潛移默化的規矩,圍繞這個規矩已經夠架起一個個的既得利益群體。

  京口作為僑人聚居之地,也是許多不得志的僑門舊姓人家所在,他們第一次有了一個如此接近法統中樞的機會,自然不想白白放棄,想要爭取一個顯重的政治位置,這是人之常情。

  京口雖然有隱爵和商盟可以聯絡各家,但這僅僅只是經濟上的一個合作而已,尚不足以上升到政治上的共同進退。早在策劃分割揚州的時候,沈哲子就意識到這個問題,那件事之所以能夠成功,還不僅僅只是商盟的推動,更多還是鄉土之間那種共同的需求。

  庾條誠然在隱爵中有極大話語權,而隨著西陽王的死亡,沈哲子也接受了西陽王在隱爵中的龐大遺產,但隱爵那些人家也不會因此就成為完全任由他們擺布的應聲蟲。尤其當他們彼此之間政治意圖出現分歧的時候,很難通過經濟上的利益聯繫去解決。

  商盟同樣面對這樣一個問題,雖然沈家對於商盟的掌握很強,但是由於陸曄等吳中老人在京口的活動,許多人家也都傾向於遷都,放棄建康。而且在這件事情上,就連沈哲子都不好明確表態罔顧鄉人意願,老爹沈充也不方便顯露什麼態度。

  雖然可以利用在這兩個組織中的話語權強硬的壓住那些分歧聲音,但這無疑會給仍在發展的商盟和隱爵埋下一個不和諧的隱患。而且事情也還完全沒有發展到必須要採取那種割裂鬥爭的程度,並不是沒有別的選擇。

  後院起火的不只是沈哲子這一方,王家為首的青徐人家在這個問題上也產生了分歧。在這場戰事中王家所暴露出來的問題不少,王舒等留在京口的王氏族人們自然要想辦法解決,他們也希望能夠藉助行台歸都這件事情爭取到一些利益,因而在這方面,王導的那些族人並不足以成為他的助力。

  至於另外重要的一方則就是陶侃,他也希望藉助這件事與中樞達成一部分交易,但這又有些逾越王導的底線,近來彼此之間都是往來拉鋸不斷。

  總之,行台歸都這一件事情上,寄託了絕大多數人對於未來時局安排的期望,如果不能有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行台歸都將遙遙無期。

  溫嶠在聽完庾條的講述後,沉吟許久然後望著沈哲子道:「駙馬對此是何看法?」

  第0384章 溫公歸朝

  溫嶠詢問自己的看法,沈哲子並不意外。過往他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增加自己在時局中的話語權,話語權未必能與實際的權柄劃上等號,但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標準。包括如今的溫嶠在內,其實並沒有決定時局何去何從的話語權,能夠做到的只是在順應大勢的情況下,儘可能多的給自己爭取一個有利地位。

  未來的局勢安排,沈哲子早有腹案,此時聽到溫嶠發問,倒也不須仔細思忖,沉吟片刻後便說道:「建康地近大江,舊吳於此建業,上則虎視江北,下則巡望江東。此地若失,進不足望中原,下不足鎮南土,不可輕棄。」

  遷都與否這個問題,溫嶠並不是原本固有的盟友。過往的歷史上,溫嶠也曾經動念遷都往江州,當然這未必出於一己之私,但最起碼說明一個問題,固守建康未必是溫嶠的唯一選擇。

  溫嶠與庾亮舊誼深厚,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要完全放棄自己的政治意圖,況且歸都建康對庾家而言也未必是最好選擇。但沈哲子仍有足夠把握讓溫嶠支持自己。第一是因為溫嶠之所以能夠出鎮江州,是來自中樞的任命,其本身在江州並不具備太深厚的根基。第二則是因為溫嶠眼下健康狀況堪憂,不可能再長久坐鎮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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