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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在南苑左近流連的凶人,沈哲子略一思忖便猜到應是南頓王門客。先前那麼大的羞辱,此王雖然一時間忍受下來,但未必肯就此罷休。其實南苑左近人潮如織,未必能夠準確判斷出何人心懷不軌意圖,但南頓王招攬那些門客形象實在有礙觀瞻,多數都如被誅那彭會一般,唯恐旁人不知自己乃是歹人。

  時下局勢動盪不寧,因而民間也是私刑泛濫,地方上的強勢宗族每每抓住歹人,即便是不害人命,往往也要施以極具標示性和羞辱性的肉刑,給歹人留下難以磨滅的標記。也就是南頓王此類別具懷抱、葷素不忌的人才會將那些刑餘之人收入麾下,至於體面一些,他大概也招攬不到。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色,最起碼在時下而言,沈哲子並不反對那些動輒割鼻、斷指的肉刑。因為這個時代局勢太多動盪,人員流動性極大,相對的道德感也就薄弱,就是要加大懲罰力度以增加人的犯罪成本,才能減少許多令人髮指的惡事。

  在這樣一個世道求活,真的要講究寧枉勿縱,不能對人性寄予太高的期望。太平世道可以講究人道主義,給人以改過自新機會。但在時下,縱惡即就是犯罪。早先小長干一歹人因遇赦放出,對早先揭發其惡行的民戶懷恨在心,縱火報復,小長干中數百棚戶難民被燒死。若非搶救及時,幾乎釀成大禍。

  個例不能代表主體,但時下律法之外確是沒有什麼過硬的道德標準予人約束。沈哲子近來多與杜赫談論於此相關,杜家經律相傳,可以說一定程度上代表時下人對於法制的認知水平。沈哲子對此卻並無太深刻研究,許多源於後世的法律觀點往往不合時宜,因而與杜赫談論起來,每每都能有所啟發。

  時下的家學相傳未必就是完全沒有意義,對於知識的傳承和保留都有很深刻的意義。但相對於整個社會而言,諸多知識束於門戶之中,少了碰撞交流,也少了普世傳播的機會,顯然是消極意義大過了積極意義。

  沈家雖然也在逐步構建家學,但底蘊仍淺。像是少年營諸多子弟,所學多為庶務技巧之類。沈哲子本身的知識儲備,亦不足以自下而上構建一個龐大的知識體系以進行普世傳播,這又要涉及到意識形態的鬥爭,憑他目下的聲望和影響力尚不足完成。

  但這並不意味著沈哲子就完全束手無策,一方面派人在整個江東範圍高價搜羅古籍,增加藏書只是其次,他是希望未來能夠在自家主持下完成幾項舉世矚目的修書偉業,以逐步確立自家的學術地位。

  另一方面仍在改進印刷術,時下他家印刷品已經漸漸擴充到書籍領域,只是仍然局限在一些道經亦或農書上,而且也沒有什麼盈利,往往都是搭頭贈送鄉人。但只要繼續努力下去,終究會營造出一個印書加速傳播的氛圍。

  因為思路的變化,沈哲子並不打算再在此刻將郭誦安排進宿衛之中。他是知道來日庾亮是怎樣的昏招迭出,郭誦若先加一層官身,屆時反而不好調度。

  所以,沈哲子一方面讓人將南苑囤積財貨分批調運到曲阿,在那裡轉運回吳中購買物資以備災。一方面則讓郭誦將曲阿的部曲並軍械調集到建康城郊,來日他需要在京畿左近有一部隨時能夠武裝起來的部曲聽用。

  當沈哲子忙碌這些的時候,很快便得知江州刺史溫嶠歸都述職的消息,繼而心中便有明悟,庾亮應是要打算對南頓王下手了。

  心中還未對南頓王即將到來的下場感慨完,沈哲子沒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面對庾亮施加的麻煩了。

  這一日杜赫來拜見,臉帶苦笑將一份請柬擺在了案上:「前日季野兄道我,中書有意辟我,今次相邀,應是為此了。」

  沈哲子聞言後眉頭不禁一皺,早先他挖別人牆角不亦樂乎,今次卻被庾亮將鋤頭揮到了自己腳邊。雖然他為杜赫造勢主要意圖便是為了入朝任職混些資歷,但中書徵辟卻不知會他一聲,這就有點壞規矩了。

  雖然中書用人輪不到自己置喙,但現在要用的卻是自己的人,即便庾亮自己不願垂詢,派兒子來知會一聲,也算是有個意思,如今卻是把自己閃在了一邊。若非他這邊牆角還算堅固,杜赫沒有私應,否則傳揚出去可真要丟了面子。

  「道暉兄能得中書青睞,本是一樁好事,何愁之有。若職位安排不甚合意,即管道我。」

  若換了另一個時節,沈哲子對庾亮的挖牆腳舉動還要有所警惕。但在這個時節,他卻唯恐庾亮不夠大氣,許給的官職太小。

  第0276章 怒起殺人

  天還未亮,卞章便起了身,朦朧夜色中披著單衣行到內室窗下側耳傾聽片刻。

  「是七郎嗎?你怎麼不多睡片刻?」

  室內傳來一個老邁女聲,伴隨著一陣激烈的咳嗽。卞章連忙行入房中去,借著依稀晨光看到老母圍著薄衾半躺在木榻上,滿面倦容,應是又受病痛折磨一夜未眠。眼見這一幕,卞章眼圈便紅了起來:「兒子不孝,不能為阿母延醫祛病……」

  「傻孩兒,這本是老病根,往年家境好時也是這般,求醫再多,也難根治,不過是虛耗錢帛。」

  卞母憔悴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旋即又捧著心口咳嗽起來。卞章見狀,連忙撲到案上由紗罩瓦罐里倒出一碗清湯奉上去,卞母飲過後,喘息聲才漸漸平緩下來,望著卞章問道:「你起身這麼早,又要去宗里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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