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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地風物不同,市易亦有盈虧,實在不好一概而論。如吳中鹽米售於京口,得利可有倍余,再至建康,反而要稍遜。」

  沈哲子還打算鼓動西陽王加大投資,因而講述起來也詳細:「但京口浮華稍遜,諸多南貨奇珍卻獲利不高。此類貨品,由京口而西進,貨價十里而漲,百里而倍,可謂步步錢途,俯拾金銀!諸多玄奧,言必有差,大王若仍有遲疑,稍後可遣人往京口提貨,往來幾次,其中諸多不言自明。」

  西陽王聽到這裡,神態已經亢奮異常,拍掌大笑道:「維周所言,盡解我惑,原來這便是所謂績點返利。我家人智淺言拙,傳回之信諸多錯漏混沌,如此才讓我心中不安。」

  正在這時候,台城內響起鼓聲,已是日暮又到夕哭之時。群臣朝夕入殿拜哭,一直要持續到明日大殮,然後才要各自歸家擺出路祭,等待宗廟立祭。

  「稍後夕哭,維周隨我同往,我心中仍有諸多疑問,要請維周解惑。」

  不待沈哲子拒絕,西陽王便拉著他行出官署,紅光滿面的樣子似是赴喜宴多過了弔喪。沈哲子看到,都覺尷尬不已,實在想不明白這傢伙對斂財究竟有多熱切的欲望,聚斂那麼多錢財又做什麼?最後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西陽王的官署在台城中央,當他們行至宮門前時,後方才有諸多身披素縞的台中官員陸續趕來。

  沈哲子側首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舉動方正威嚴、身正目凜的庾亮。此公身形挺拔,容貌俊美,行在一眾台臣前方,確是引人矚目,威嚴十足。與之相比,稍稍落後幾分的王導在外貌氣度上則要稍遜幾分,中年略有發福的身材,一團和氣的相貌,望去讓人心生親近好感之念,敬畏之情卻要稍遜。

  看到沈哲子與西陽王站在那裡,庾亮眸子凝了一凝,繼而便面無表情的站在宮門一側,仿佛彼此素不相識一般。反倒是王導,嘴角泛起一絲弱不可察的和善笑意,對沈哲子微微頷首。由這一點差別,便能看出兩人迥異的性格與做事風格。

  沈哲子倒不會因為旁人態度好壞而使立場有所轉移,他知庾亮心中所想,但是對於王導,卻實在有些拿不準此公是何心腸,因而心中對於王導的忌憚之心尤要更重幾分。

  隨著到來的台臣越來越多,沈哲子便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庾懌。庾懌看到沈哲子後,眸中閃過一絲驚喜,悄悄對他打個手勢。沈哲子也點點頭,予以回應。

  看到這一幕,庾亮繃緊的神色略有鬆緩,趁著宮門徐徐打開之際,行上前來以長輩口吻對沈哲子說道:「你是後進,豈可居於諸公之前,稍後隨叔預一同入殿。」

  沈哲子點頭應是,轉首看到西陽王臉色有些尷尬,然而在庾亮面前卻不敢發聲,心中一哂後,便由道旁行下,站在了庾懌身邊。

  周遭都是台臣,不好言談太多,庾懌只是伸出手來輕拍沈哲子的手背,目中欣喜之餘不乏欣慰。察其神情,確是將沈哲子當做一個出色的至交晚輩來看待。

  隨著內侍尖利的唱禮聲響起,一行人徐徐行向宮殿,前方庾亮王導已經掩面哭了起來。隨後便是哭聲大作,氣氛便漸有悲愴。

  看到道旁舞動的白綾,受這氣氛感染,沈哲子眼眶也漸有紅潤。他並無時人那種名教覺悟,但深受皇帝賞識恩重又是事實,雖然彼此之間很是疏離,沒有那種熟不拘禮的融洽氣氛,但亦為這英年早逝的雄主而感到悲傷。

  大業未竟,半道而猝。對於同樣心懷天下的沈哲子而言,這一份無奈和蒼涼便感觸更深。他不知自己最後能否達成夙願,還是也如大行皇帝一般,最終要困於時局之中不得伸展,舉目皆敵,寡人獨傷……

  當行入殿中時,哭聲更是大作。沈哲子身邊的庾懌更是放聲嚎哭,涕淚橫流,幾乎已經站立不穩。

  宏大殿堂中,諸多燈火照耀如同白晝。大殿上方便安置著大行皇帝的屍體,豎躺在殿中,身上披著代表帝王威嚴的章服。旁邊的屏風後,則是太后率領一眾妃嬪子女在那裡哭靈。沈哲子擦擦淚眼,想看一眼興男公主怎麼樣了,可是前方人影重重,又有屏風遮擋,實在看不到那裡的情形。

  在大行皇帝屍首下方,只有小皇帝一人而已,顯得孤獨而又茫然。上次入苑拜見,因為太后訓斥太多,沈哲子並不曾看到小皇帝,今次尚是第一次見。

  在興男公主口中,這個既無賴又可厭的小傢伙兒這會兒身穿不甚合體的章服,神情木然望下下方嚎哭不已的群臣,略顯虛肥的臉色蒼白如紙,間或乾嚎兩聲,聲音暗啞微弱,顯然已經被折磨得透支嚴重。

  在殿中,庾亮、王導等一眾輔政之臣的席位距離小皇帝最近,而庾亮更是緊挨著小皇帝。大概是察覺到小皇帝敷衍的哭靈態度,悲痛之餘,庾亮心中更有幾分不滿與辜負所託的愧疚,臉色頓時一沉。

  小傢伙兒神情茫然看了看庾亮,待見到這在他心中積畏甚重的大舅臉色有些不善,心緒頓時一亂,手心更有隱隱作痛的錯覺,便驀地張嘴大聲嚎哭起來,額頭上青筋畢露:「父皇,父皇……」

  沈哲子看到小皇帝的臉因嚎哭而憋得通紅,卻因怯於庾亮而不敢收聲,再看看那躺在殿上已經全無知覺的大行皇帝,心中更覺悲涼。他突然放大了哭聲,繼而手捂著胸口,驀地一頭栽出席位去,雙眼緊閉橫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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