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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哲子敢大言不慚論佛性,乃是因為時下並無人皆具佛性、人人可成佛那種方便法門之說,就連頓悟都不是一個人人接受的成熟觀點。既然已經在這學說里搶占一個高地,沈哲子何必要韜光養晦,要讓以後人人羞於在他面前論佛,可保耳根一個清淨。

  眾人聽到這話,神態之間自是不忿,但就連竺法深一時都難以佛理去折服對方,他們在這方面又能說什麼?

  眼見眾皆喑聲,沈哲子冷笑兩聲,然後便拂袖而去。臨走前亦不客氣的一口啐在王氏兄弟腳邊,隨地吐痰雖然不衛生,但這舉動所傳遞出來的鄙視味道卻是十足。一時間,王氏那幾人勃然色變,但也只能站在那裡橫眉怒視。

  庾條旁觀沈哲子舌戰眾人,正覺酣暢過癮,待見沈哲子舉步離開,連忙追了上去。行在道上,他已經忍不住笑語道:「深公乃是都中沙門名流,哲子郎君竟能於此道將之折服,難發一語。今日之後,郎君之名必能風傳都中!」

  沈哲子聞言後心內不免一哂,他哪怕不懂佛法,也覺得這竺法深造詣實在難稱有多高深,大概是本身家學淵源養成不俗的玄學修養,而後再格義類比引用佛經,談吐便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但這種完全依附於玄學的佛學造詣,完全流於虛妄幻滅,僅僅只能給人提供一套逃避現實、流於無作為的理論罷了,算不上有多高明。

  歸根到底,終究是他對佛家這一套理論並不怎麼感興趣,哪怕心內會對某些高僧敬佩推崇,但也僅只針對這一個人的品行操守,而非針對那一套學說。至於竺法深,顯然不在此列。

  這一類所謂的高僧,面目尤其讓人生厭,遊走於朱門權貴之間,採納別家之長只為更鼓吹清談之風。時下這種風氣,哪怕就連真正信奉佛法者都不能認同:「汝曹分流佛法,不以真誠,但為浮華求供養耳!」

  水淺王八多,越是亂世,越有這種偽信欺世之輩遊走世間,邀名邀資。便如這個竺法深,人諷之方外游朱門,此公對以君睹為朱門,我觀為篷戶。但說實話,這個年代最不缺的就是篷戶,他又去過幾家?指鹿為馬,狡辯偽飾,沈哲子沒罵他一句眼盲心迷已經算是難得客氣了,還給對方留了一點臉面。

  不過經此一事,那竺法深日後再在建康城見到沈哲子,大概要繞著走避一席之地了。即便心中會有不忿,也不敢宣之於口,否則便是自打耳光,失了雅量。

  離開之後,沈哲子也沒了遊園的心情,但因身邊已經沒有別人,憚於與庾條這傢伙相處,便行入池塘邊一座小亭中靜坐。偶有過往之人行到這裡,神色都有一絲異常,或是趨行繞過此處,或是在遠處指指點點,少有人上前打個招呼寒暄幾句,沈哲子也樂得清淨。

  就這麼枯坐約莫大半個時辰,午後將近傍晚的時候,那先前消失不見的王府侍女雲脂復又裊裊行來,進了亭中後先是連聲致歉,然後才又說道:「大王已於殿中等候,請兩位隨我來吧。」

  聽到這話,沈哲子便與庾條起身,跟隨雲脂往大殿行去。沿路也遇到其他行往大殿之人,但因先前之事,對沈哲子的態度則不免有些疏離冷淡。沈哲子本就沒打算在這僑人云集之地得人青眼,因此也不怎麼放在心上,能讓旁人感覺不舒服,偏偏還無言指摘,怎麼算都不該他感覺鬱悶。

  再行入大殿中,沈哲子便看到殿內有了新的布置,原本一些無用陳設都被撤除,寬宏的殿堂內卻擺了近百個座席。原本殿上被屏風遮掩的座榻此時也有一個身穿王袍的年輕人坐在那裡,應是今天的主人公東海王了。

  上首幾個座席已經有人坐在了那裡,或是戴邈這樣越府出身的台省重臣,或是羊忱這樣的時之名士。王家幾兄弟的座席也比較靠前,見沈哲子行入殿中,臉色便又都陰沉下來,像是死了老子一樣。

  「請兩位入席。」

  那侍女雲脂這會兒話倒不怎麼多了,將沈哲子和庾條領到王氏兄弟旁邊的座席虛引道。

  看到這個安排,沈哲子倒是微微錯愕,繼而望向殿上的東海王,恰看見東海王也在注視著他,神態頗為溫和,似有善意,倒讓沈哲子略感意外。先前一場風波自然不可能瞞過主人,但沈哲子的表現張揚有之,但若說能因此博得東海王的好感,則又有些不可能。

  心內雖然有些奇怪,沈哲子索性便安坐席中,剛一落座,便聽到旁邊的王彪之冷哼了一聲似是極為不悅。這時候沈哲子反倒淡然起來,對著王家幾兄弟笑笑,一副大度不與之計較的神態。

  今次到來賓客諸多,能夠入殿被東海王親自接待的則僅僅只是一小部分。其他人或是難以入內,或是根本就意不在此,比如那個比沈哲子他們都早到的庾家老么庾翼,已經不知遊蕩去了哪裡,沈哲子壓根就沒有見到。

  等到眾人皆入席,東海王在殿上笑語幾句,然後便命人傳膳。過不多久,便有諸多僕役侍女自殿外行來,穿梭於各座席之間,奉上餐食菜品,酒水酪漿之類。

  時下南北飲食口味還是比較大的,北人麵食炙肉,南人飯稻羹魚。主食之類沈哲子倒不挑剔,反正他也有點餓了,只是對那飲品酪漿,確是有些接受無能,膻味略重,油性太大,只是淺嘗輒止。

  那王彪之在席上頻頻望向沈哲子,終究忍耐不住譏諷道:「貉子也能食慣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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