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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丹思忖片刻,才徐徐點頭:「莊內確有此類器具,庖人蒸煮花漿萃取香露,可入食調羹。老主公在時,也用來熬取松柏膏油,養生辟病。」

  沈哲子聽到這裡,又追問道:「那麼這蒸瓮可不可熬煮酒漿?」

  左丹聽到這話卻不淡定,眉梢一揚似乎頗為憤慨,待念及沈哲子身份,才按捺住情緒,語調卻有些生硬:「這怎麼行!酒是谷精物華,選料、生釀、調漿,搖篩、盛裝至於儲藏,一絲流氣的疏漏,滋味都不相同!料選一熱,就成澀酸濁湯,流於劣品,怎麼能猛火蒸煮!」

  沈哲子並無意在專業上與老丈辯駁,只是看到左丹瞧自己頗帶不可理喻之色,仿佛自己這提議是不可寬宥的暴殄天物之舉。

  沈哲子並不介意老丈態度,反而因此放心下來,時人對於釀酒技藝已經有一套完整成熟的理論,甚至賦予一種神聖的儀式感。繼而對蒸餾萃取這畫蛇添足的一項工序既無認同,又根本沒這個概念。

  不過他也擔心是老丈見識不多,孤陋寡聞,又遍問做挑選出來的這些匠人。這些人態度雖然各有不同,但答案卻是一致,覺得並無蒸煮酒漿的必要。

  如此,沈哲子才完全釋懷。技術的產生、發展、推廣這些過程,本就是一件很弔詭的事情。哪怕在後世諮詢那麼發達的時代,也不能說所有技術潛力都被完全挖掘利用,不同領域、不同概念的碰撞,總能衍生出令人嘆為觀止的成果。

  既然時下並無蒸餾酒的概念,沈哲子便也沒有顧忌。讓人找來莊園中的蒸瓮,既有銅鑄、鐵鍛,也有陶製。材質樣式雖有不同,但構造大同小異,確有蒸餾效果。只是在集氣、冷凝方面稍有欠缺,稍加改動,便可以直接應用起來。

  既然工具是現成的,沈哲子按照自己想法,讓人稍加改動,使之更符合自己構想中的模樣。然後便將莊園中儲藏的秫米酒盡數搬運過來,拍開泥封,在那些匠人們難以理解的眼神中,依次倒入那些已經改造好的蒸瓮中,生火猛蒸起來。

  雖然並不認可沈哲子做法,但既然郎君吩咐,這些匠人也只能各自守住一個爐灶,小心侍弄。至於那老者左丹,卻是扼腕嘆息,並不怎麼顧忌沈哲子的感受。

  身為一干釀酒匠人中最年長者,左丹在莊園內地位並不算低,尤其技藝精湛,龍溪莊園所出產的重釀酎酒,便以此老釀造最佳。有非凡技藝本領的人,在哪裡都是受到看重的。

  因此這左丹在莊園內地位也頗超然,並非完全卑於人下的奴僕,無論娶妻生子,還是衣食起居,主家都會另眼相待。作為吳興釀酒業堪稱國手的宗師級人物,眼看到沈哲子在自己專業領域內亂搞,心中不滿可想而知。

  蒸瓮雖然經過改造,但也沒有達到密不透風的程度,雖然上方有多重帛布打濕覆蓋,但當內中酒液沸騰起來時,還是有極為濃郁的酒氣散逸出來,滿室飄香。

  沈哲子嗅一口酒香,心內感覺不錯。然而左丹老者卻頓足嘆息:「氣散至此,哪能得佳釀!」

  當蒸汽冷凝化作液體流淌出來,左丹湊上去,先看後聞然後輕抿一口,更是痛心疾首:「味沖漿薄,綿醇俱失啊!」

  沈哲子不理這個頑固老頭,眼見有了成果,便更讓人加大火力。他舀起一點蒸餾過的酒液,只見清澈如水,酒氣大有辛烈之感,略一品嘗,雖然還殘留一絲原本氣息,但總的風味已經全不相同。

  老實說,這蒸餾過的酒液確實不如原本的酒漿味道好,只有辛辣一味直衝味蕾,既沒有富於變化的口感,也沒有可堪咂摸的回韻,更近似直接摻了水的酒精。

  難怪這左丹老頭痛惜不屑,按照世人的標準,這清冽辛辣酒液,確實不如重酎佳釀的黃酒色澤鮮活,味厚如織,既可品味,又堪鑑賞。

  但沈哲子本就不是要釀造什麼舉世無雙的美酒,口感色澤之類只是軟實力,用途才是真正的王道!只要這酒度數夠高,發散給力,那就不辱使命。寒食散本就沒有什麼好味道,但蔚然成風後,同樣風靡南北。

  沈哲子本身對釀酒工藝沒有什麼研究,但也知道蒸餾工藝講究掐頭去尾,即就是第一次澆冷水冷凝出來的酒液為酒頭,酒精含量較高,口感不好。第三次冷凝流出為酒尾,雜質過多,略顯寡淡無味。只有第二次冷凝流出的品質最好,適於飲用,這就是二鍋頭的工藝原理了。

  明白是明白,但實際上應用起來又不同,因為後世燒酒原料是快曲粗加工的酒醅,而現在所用的乃是已經釀造好的酎酒,彼此之間是有很大差別的。

  一鍋酒頭過於辛辣,到了二鍋稍有改變,但也算不上好。一直到第三鍋流出,這時候原本秫米酒中的成分也隨酒精蒸騰出來,原本的風味破壞不是很大,但酒精度卻提升許多。

  看到這一鍋的酒液流出,左丹臉上微顯差異之色,掬起一點輕啜入口,而後閉上眼仔細咂摸良久,表情神采變化豐富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睜眼,神采奕奕望著沈哲子:「郎君這蒸熬之法不知從何處來?」

  沈哲子看老頑固一副虛心請教模樣,心情便有幾分暢快。此前他雖然不介意老丈充滿蔑視非議的態度,但心裡多少有些怨氣,此時見老者已經隱有折服之狀,便呵呵笑起來:「這是抱朴子仙師的秘法,可千萬不要流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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