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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沈沛之也確實一副名士做派,手持麈尾,鶴氅披身,臉色隱有潮紅,似為服散症狀。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刻意拿捏的雅致之風。

  「就是這個傢伙了!」

  沈哲子心中暗道,見識到時下風物多了,越發認識到所謂名士清望的好處。儘管始終不能理解認同,但不妨礙他善加利用。沈哲子自己自然不願意做那種傅粉服散的名士,卻可以包裝出這麼一個人來。

  看得出沈沛之對所謂的名士風範是打心底里傾慕鍾愛,但似乎效果不怎麼好,大概還游離在名士交際圈之外,混得在族中名聲都不怎麼響亮。

  沈哲子先向沈禎打聽沈沛之其人,得知此人既無任事之心,亦無任事之能。此前老爹倒是曾經任其為掾屬,但做事亂七八糟,每天在衙署溜達發散。老爹實在受不了這做派,索性再托關係把人送到建康來,由之任之。此後便一直留在建康瞎混,全憑族人接濟度日。

  得知這些情況後,沈哲子非但沒有失望,反而有些興奮。若這位族叔是個有志於事功之人,自己反倒不好下手引其誤入歧途。但沈沛之這幅品性,已經有了成為名士的前提,所欠缺的只是包裝運作,請人鼓吹。

  至於要如何推出沈沛之,沈哲子腦海中已經有許多想法,製造事件、綁架輿論、大V鼓吹。就算沒有後世那些經驗,單單當時就有桓溫老爹桓彝、謝安伯父謝鯤這種現成的模板,稍加改動拿來就能用。

  當然首先還是得刷刷友好度,確保這個沈沛之能夠為自己所用,最好是言聽計從。這一點對沈哲子而言倒不困難,他走到沈沛之案席旁,做作的深呼吸一口,然後說道:「大概是俗人生塵,坐在別處感到氣悶,到了叔父身邊似有清風徐來,喘息都順暢了許多。」

  沈沛之向來存在感薄弱,聞聽此言後精神頓時不同,手中麈尾握緊,指節微微泛白,挪了挪後緊挨著沈哲子坐定,臉上笑容爛漫:「我早知哲子你不是俗人,果然是天生就有不同於尋常人的意趣。小小年紀能夠不被眼前的喧囂塵污遮眼,可見你本身就有不能被遮掩的靈性之光!」

  沈哲子聞言後眉頭卻是一皺,大約明白沈沛之為何混不出名聲。老生常談,性格不夠高冷。真正的名士可不是要在嘴上叫囂革命,而是在行為上要與整個世界對立起來,關鍵時刻要有那種視臉面為身外物的覺悟,怎麼能一被人夸就喜上眉梢!

  真正合適的應對應該是淡淡冷笑,麈尾輕揮,然後再來一句:「汝亦塵中人!」如果再玩的狠一點,則要視這種認可為恥辱,掀桌子走人,座中無夫子,安能辨顏回!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性情使然,積重難改,沈哲子先跟沈沛之搭上線,然後便沒時間搭理他了。

  午後,重量級的訪客開始登門,首先登門的便是沈哲子此前求見不得的顧榮之子顧毗。早先他不得拜會,眼下卻是主客易位,作為半個主人與紀友一同出門迎接。

  第0036章 德鄉為桑梓

  顧毗年在四十歲許,繼承父爵嘉興伯,官居散騎常侍,領大著作,兼國史。在時下而言,已經是文臣清要顯極,居清顯之職,無任事之勞。

  顧氏同樣宅居烏衣巷,因此比較早的得知消息。門生報來此事時,顧毗尚高臥未起,一俟聽聞,整個人都無法淡定,只穿中衣衝出居室詢問消息來源。

  手捧著紀府送來的請柬,顧毗心情複雜至極,首先生出的念頭,也和紀氏族人一般,詫異以及不解。不過他旋即又有了自己的體會,紀瞻這個老糊塗,是擔心自己死後他那幼孫沒了怙恃依託,不能守住家業,所以才為此事,引吳興豪強作為家援。

  但這個決定在顧毗看來,是何其的愚笨!紀氏往來皆名門,信義之家,哪怕老頭子不在了,這些至交的名士肯定也會照拂其孫,怎麼可能會發生以枝凌乾的亂事!

  對於吳興沈氏,顧毗向無好感。自恃豪強,勾連鄉人,篤而無禮,門楣不修,家風不肅,脅世邀位,是禍亂三吳的源頭。此前他曾奉皇命往武康一行去見沈充,目睹沈氏部曲悍卒列陳,一點士族的清雅志趣都無,這更加劇了他對吳興沈氏的惡感。

  厭惡之餘,顧毗心中也不乏警惕和畏懼。以沈家德行不備的家風,一旦得勢躥起,糜而三吳,必然會讓世風急轉直下,屆時必然要壓迫顧氏這種清望高門。

  心中自覺得計,顧毗自是對吳興沈氏敬而遠之,不與其牽連太深。只可惜他這份對人事的洞悉,能理解看透的寥寥無幾,就連本宗的族人都看不透這一點,反而要與吳興沈氏暗通款曲,眉來眼去,被一時的利害蒙蔽了雙眼。

  顧毗雖然繼承了父親的蔭澤,卻沒養成父親的威望,雖然三番五次告誡族人,但這現象卻仍然難以禁絕。這讓他鬱郁於懷,頗有煢煢孑立的感慨,大概能體會到前賢那種恨世不清、醉飲避世的情懷和做法。

  雖然有感於懷,但卻無人能為知己,怨忿之餘,顧毗索性不再理會,閉上門來不理俗事,不與那些眼界短淺的族人同流合污。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紀瞻竟然做出這種令人不齒的阿世之舉!

  「老而不死,為賊矣!」

  儘管紀瞻乃是與他父親顧榮一輩的南人名士,顧毗此前對其心中也頗為敬重,但尤其如此,他更加無法忍受老頭子墮落至斯,忍不住要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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