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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懌接過佐吏呈上的信箋,匆匆一覽,臉色不禁變幻起來,信中內容他並不關心,尤其關注的是其中一封信上那尤其扎眼的西陵縣令印章。

  同處一郡,兩縣難免有公函往來,因此縣衙中存有西陵縣令印章圖樣,庾懌著人取來對照無誤,心情便跌宕起來。這些信函裡面對虞潭極盡污衊的內容可以忽略,但由此卻能推斷出一個事實,那就是西陵縣已經在沈氏掌握之中!

  一想到西陵縣所處要害位置,庾懌便倒抽一口涼氣,不敢再等閒視之,凝望沈哲子沉聲道:「你父親還說什麼?一併道來!」

  第0013章 名士雅量

  終於要切入正題了。

  沈哲子打起精神,眉頭微蹙狀似回憶,片刻後才開口道:「家父說,向年負義氣執兵戈,心雖無愧,不敢復言蘭芝之馨,而今聖王治賢臣佐,內無所求,實不願為鄭聲之惡。只是恩義相結,物議難免,進退失據。」

  庾懌認真聆聽,而後沉吟,眸中已是神采奕奕,難掩振奮神情。

  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前次舉兵是為了誅奸臣,匡扶世道,心裡雖然覺得沒有錯,但也不敢再說自己像蘭芝那樣高潔脫俗。如今天下大治,並沒有別的欲求,實在不願意再做擾亂世道清明的惡事。但是世人皆把我視為王敦的黨羽,諸多非議,我已經猶豫不決究竟是該反還是不該反。

  庾懌仔細咂摸,幾乎能夠感受到沈充那種被世人誤解,鬱結於心又難以自辯的矛盾心情。人生於世便如行在泥塘,有幾人能煢煢孑立,遺世獨潔?就像他自己,何嘗不想放達任性,與前賢把臂高歌同入竹林,但為了家族,卻只能耽於俗務,擔任這濁流卑官。

  一時間,庾懌心中生出與沈充際遇類似,惺惺相惜之感,忍不住感慨道:「今日方知沈士居意趣高潔,只是被時勢所誤。若時過境遷,他大概更願意清風明月之下,獨坐松林之中撩琴長嘯。」

  饒是沈哲子不知羞恥為何物,這會兒聽到庾懌對老爹的評價,都感到臉皮微微發燙。不過由此他也對魏晉士人的審美意趣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像他給老爹塑造的這個身不由己、糾結焦灼的形象,實在很能撩動時人的遐思。

  不過單單一點情感上的認同,顯然不能達成沈哲子的目的。他是想要把老爹暫時拉上潁川庾氏這艘即將高速起航的大船,從而躲過迫在眉睫的禍患。

  見庾懌一副心有戚戚的神色,沈哲子覺得應該繼續加一把勁,便又說道:「時局艱難至此,家父已經進退失據,此身為蚍蜉,前後皆大樹,生機渺渺,不知家業托誰。小民年幼智淺,雖然知道會稽虞公海內清望,卻不忿其挾大義而見逼,更增家父污名。」

  「明府囿於國律,不能相救,小民不敢再強求。歸家之後,畢集族中能戰之男,誅盡虞氏滿門上下,以此壯烈洗刷沈氏被誣之名!」

  沈哲子繃緊小臉,擺出一副拼命架勢,氣勢昂然道:「告辭!」

  「且慢。」

  庾懌又走下堂來,喝止舉步往外走的沈哲子,說道:「你這小郎倒是剛烈,只是性格太急躁。我就算想出面化解你們兩家的糾紛,也要知道更多內情才好開口,豈有一言不合便殺人全家的道理。」

  剛烈?這啥詞兒!

  沈哲子腹誹著,順勢停下步伐,繼而滿臉欣喜轉回頭來:「明府肯出手相助?」

  庾懌心中苦笑,沈家可是謀反重罪,虞潭舉義師討伐乃是忠於王事,他能怎麼出手相助?

  但是,沈家竟然已經控制住西陵城,他卻不能坐視不理。若真出現這小子所說沈家部曲南下,殺絕虞氏全家,那麼三吳局勢必將糜爛不可收拾。尤其當下局勢危若累卵,為國為家,庾懌都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庾懌自是憂心忡忡,卻也不免在心裡怒罵虞潭。既然要舉義討逆,為什麼只聽口號不見行動?居然被人屠刀都架到脖子上,還懵然不知,要讓自己出面化解這個危局。

  「我位卑言輕,盡力斡旋吧。你父究竟作何打算?若他沒有從逆之心,我便陪他一起往餘姚去在虞公面前自辯澄清。」庾懌說道,他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沈哲子做茫然狀搖搖頭,旋即又說道:「只是我家許多人被虞公監錮,至今死活不知。」

  「罷了,那我就先跟你往餘姚一行,請虞公暫且不要妄動。」

  庾懌說一聲,然後便讓沈哲子稍等,回後方官邸換了行裝,帶上十幾名部曲家兵,一同走出衙署。

  「時間緊迫,請明府移駕馬車。」

  沈哲子邀庾懌同乘,他雖然已經被顛簸的夠嗆,但現在還不是求安逸的時候。

  庾懌沉吟片刻,便也登上馬車,只是縣衙中並無太多馬匹備用,對隨行的家兵說道:「餘姚距此不過三十多里,我去去便回,你們不必隨行了。」因此只留下兩名僕從,其他家兵都回了官邸。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縣城,往餘姚方向行了少許路程,沈哲子突然一拍大腿道:「糟糕,我從西陵來之前吩咐部曲,若我今天不能回去,就即刻發兵餘姚。眼下天色要黑了,恐怕要失約!」

  「你這小郎真是輕率,兵事大凶,豈可輕動。還不趕緊讓人快馬回去報信!」庾懌聽到這話,心中也是一驚,頓足喝道。

  「明府教訓的是,我實在太魯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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