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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在此前想到這法子試探王氏態度,沈充可能還會沒有顧慮的試一試,可是現在見識到兒子少年老成、思慮見解甚至比自己還要深刻,沈充卻不想讓兒子擔上一個「妄誕」的污名,因此沉吟不決。

  沈哲子大概猜到老爹在擔心什麼,尤其覺得不理解,用區區一個名聲試探出王家到底靠譜不靠譜,繼而避免無謂的犧牲付出,這有什麼難以取捨的?說實話,他一點也不想在這東晉朝廷刷聲望,尤其那些名士行徑怪癖,想想就覺得惡寒。

  「父親,這還有什麼可考慮的。那王家祖上臥冰求鯉,自殘奉親,兒子如今自污探路,令父親趨吉避凶,不讓先賢專美於前。」沈哲子又苦心勸導。

  沈充卻不回應,負手立在廊下,抬頭望天,久久不語。忽而長嘆一聲,拉過身高只到自己肋間的兒子,拍著他肩膀喟嘆道:「我兒年方八歲,竟發謀國之論,豈非天授之才?我雖痴長,卻是耽於浮塵日久。料那王家無女堪配我麟兒,休矣,從今起草廬閒臥,只聽風雨。」

  他終於決定放棄舉兵響應王敦的打算,也不想以求婚試探王家心意,只是眉宇之間不乏寂寥。放棄一個籌劃經年的計劃,於他而言,也是分外艱難。但一想到兒子先前一番表現,原本失落的心情又大感寬慰。相對於捨命去拼搏一個渺茫機會,他覺得將兒子教養成才對家族的興起意義更大。

  見老爹終於不再固執己見,沈哲子也鬆一口氣,他對東晉之初的政局演變雖然不是瞭若指掌,但也通曉一個大概。老爹能夠激流勇退,雖然後患不少,但總好過喪命。如果真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他們家能夠活下來的也只有那個襁褓中的小沈勁,而且一生背負污名,要用北伐血戰至死才能洗刷,重振家聲。

  正在這時,那先前乘牛車離開的沈禎又返回莊園,大步走來,臉上隱有喜色,遠遠便說:「士居著人請我回來,可是回心轉意?」士居便是沈充的字。

  沈充面露疑色,轉頭望向沈哲子,見兒子微微頷首,心內又是一奇。對於沈哲子能夠見微知著,看出沈禎的來意,這是一個八歲孩童能有的智謀眼力?簡直就是智近乎妖。

  「五兄見諒,充確實有意轉,請五兄轉告朝中諸公。」

  沈充請沈禎入廳,同時對沈哲子招招手:「你也進來吧。」

  進了廳中,各自踞案而坐,未等侍女奉上茶湯,沈禎已經一臉喜色道:「士居能夠迷途知返,歸於朝廷,司空之位,俄而可得,這是咱們整個沈家未有之榮耀尊位啊!」

  沈禎在建康朝廷為郎官,因與沈充同宗,此番受皇命來勸降沈充,皇帝不惜許以三公高位,可見對沈充之忌憚。沈禎原本被拒絕,心情抑鬱準備回去復命,卻不想又有轉機,自然喜不自勝。若此番能夠完成使命安撫住沈充,朝廷給予沈充的司空之位能否落實還在兩可,最起碼他自己是大功一件。

  沈充卻不急著表態,先喚來歌姬舞女數名於廳下翩翩起舞,吳語軟儂俚曲婉轉,意趣盎然。沈哲子踞坐老爹左手邊,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時代的娛樂項目,不免多看幾眼,繼而便有些心虛,偷眼看看老爹,沈充卻並沒有關注他這裡,手指搭在案沿打拍和曲。

  對於老爹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帶著自己這個未成年公然狎妓的無恥行為,沈哲子充滿鄙夷,旋即便心安理得的欣賞歌舞。說實話,跟後世那種光影配合、舞台華美的勁歌熱舞相比,眼前的舞曲配合略顯寡淡一些,但觀賞性上卻強了數倍都不止。曲聲纏綿靡麗,舞姿撩人心懷,頗有悶騷內媚雅韻意趣。

  沈哲子可是知道,自己這個老爹不只是采銅鑄幣的金融寡頭,還是三吳之地首屈一指的娛樂大亨。位於前溪的別業莊園中蓄養大批歌舞樂姬,無論數量還是質量在吳地都是行業翹楚,以至於後世江南伎家半出於此。有這樣一個富可敵國的老爹做靠山,沈哲子的高配穿越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實。

  相對於那沉湎歌舞女色的父子兩個,沈禎就顯得有點不淡定了。雖然同為吳興沈氏,但房支不同,沈充這一脈乃是當下最顯貴的一支,相比而言,沈禎就要遜色得多,處境也不如沈充這麼超然。他身負皇命而來,自然迫切想要知道沈充又把自己叫回來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其實從自己內心而言,沈禎未嘗不希望沈充能夠舉兵起事,如前年一樣長驅直入建康城。他這郎官散職還是承了當年沈充作亂的餘澤,建康城裡那群僑族就是賤骨頭欠收拾,不給點顏色看看就不知道吳興沈家究竟有多強。

  就算沈充起事失敗,遭殃的也只是這一支,朝廷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擴大打擊面。正如王大將軍興兵於外,王司徒照樣穩坐中樞。以血脈論,王敦王導的關係可比沈禎與沈充要親近得多。

  不過,朝廷給沈充開出的三公尊位條件也讓沈禎心動不已。一旦沈充位居三公,提升的可是整個沈家的門第,耐下心經營些年,吳興沈家未必不能一舉壓過顧陸朱張之流,沈家子弟自然也能雨露均沾,各得其利。

  因此,沈禎的心裡很矛盾,思慮之糾結還要甚於沈充這個當事者,美眷翩舞於前卻視而不見,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頻頻目視主位的沈充。

  沈充卻不就此深談,間或轉頭對沈禎笑著點評歌舞優劣,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他才拿起手邊的鐵如意敲敲案幾,招來一名甲士扈從耳語吩咐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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