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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斟酌著道:「主君獨自在書房裡,少夫人既有事,屬下去稟報一聲吧?」

  「不必,我來送些吃食,放進去就走。」

  魏鸞說著,接過染冬手裡的食盒。

  這座書房她從前不敢輕易踏足,每回來時也都會叫僕婦陪伴,只因那時夫妻疏離,她須恪守本分。如今次數多了,那股神秘被揭開,倒也無需太避嫌——反正裡頭並無外人,當妻子的去看望夜深不歸的丈夫,還要人去傳話通稟,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盧璘顯然也意識到了,頗汗顏地退開。

  這邊廂說著話,側廳里的盧珣聽見動靜,亦推開條窗縫望出來。

  魏鸞猜得到緣故,抿著笑只作未覺,拎了食盒去扣門。

  ……

  屋裡,盛煜此刻確實不忙。

  他甚至覺得太閒,閒得讓他有點煩躁。

  昨晚魏鸞回府的事情他其實是知道的,聽到門房稟報後,那隻腳差點就踏進內院。不過先前興沖沖地到北朱閣找她,卻被潑了瓢涼水,那種滋味太過深刻。

  盛煜將小姑娘藏在心底數年,娶進門後又擋不住誘惑,步步淪陷,實在是求婚時始料未及的事。從單身漢成了夫君,性情做派也潛移默化地稍有轉變,行事時更多了份牽掛。從前以鐵石心腸震懾群臣,博得冷血無情之名,如今就連趙峻都敢打趣,說咱們統領成親後格外愛待在京城。

  相較之下,魏鸞對他就欠些火候。

  從前收斂心思,自忖魏鸞年少生疏,便只管護著她,不敢奢求太多。如今夫妻漸漸情濃,連孩子都有了,不免生出貪心,盼她能待自己更好些——哪怕不能一時半刻的急於求成,也該把他這當夫君的擺在前面。

  然而每回,周驪音都能輕易將他擠到身後。

  在楓陽穀如此,回了京城也是如此。

  著實有些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意思。

  盛煜行走朝堂二十餘年,經歷風浪無數,自命行事沉穩城府頗深,這還是頭一回被個小姑娘激出稍許沮喪失落的心思。這滋味於他而言,著實陌生得很。他需要冷靜冷靜,把握好分寸。

  這樣一番掙扎,盛煜最終收回了腳步。

  昨晚在南朱閣孤枕難眠,到後半夜才算睡著,今日回府也強忍著沒去找魏鸞,嘗試如從前般,公事之餘獨坐翻書,琢磨朝堂的錯綜複雜。然而心裡裝著事,畢竟難以凝神,尤其魏鸞就在一道牆之隔的內院,他還沒聽她親口說出有孕的喜訊。

  盛煜這卷書翻得心不在焉。

  目光掃過白紙黑字,心裡卻像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一個像扯著他大腿往內院去看魏鸞,一個扯著他後襟,勸他冷靜克制,切勿沉溺過深。

  這般撕扯間,門外傳來魏鸞的聲音。

  盛煜原本在書卷遊蕩的目光,忍不住便瞧向外面。冬日天寒,原本是閉戶蟄居的天氣,盛煜因心裡隱隱煩躁,覺得屋裡頗憋悶,先前就已推開了條臨近的窗縫透氣。此刻,從拿到寸許的窗縫裡,正好能瞧見魏鸞。

  朦朧光芒照亮庭前,她整個人都裹在披風裡。

  國喪期間須穿了簡素的玉白之色,上頭繡著的淡色玉蘭卻極為翻覆,銀線穿插期間,若有瑩然光彩。修長窈窕的身段盡被包裹住,絨白的狐狸毛圍住那張臉,唇鼻都被擋風的面巾遮住,只剩眉眼露在外面,如暗夜裡的星辰。

  她不像從前似的客氣,擺了少夫人的架勢徑直登門。

  盛煜在旁瞧著,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衣角搖曳,如水波蕩漾,身段被窗槅擋住,很快響起了敲門聲。

  盛煜收起唇角的笑,端然坐回椅中,擺出獨坐翻書的姿態,抬眉請她進來。旋即,門扇輕響,珠鞋跨入,玉白密繡的披風映入眼帘,盛煜狀若漫不經心地抬眉,淡聲道:「夜裡風冷,你怎麼親自來了?」

  語氣沉緩無波,沒事人似的。

  魏鸞拎著食盒走近跟前,看他攤在案頭的是一本史書,並非她預想中的案牘文書。她心中微詫,將食盒擱在桌上,道:「廚房裡做了夜宵,原本等著夫君回來一道吃的,許久都沒見人影,就親自送過來了。外面好冷的。」

  她說著,故意抬起手哈氣。

  盛煜就算是個鐵石心腸,瞧見她吹了冷風的可憐模樣,也有些繃不住。先前的諸般心思暫且靠後,他忍不住起身握住她手,包裹在掌心裡捂熱,道:「你在等我回去?」

  「是啊。昨晚就沒見人影,還以為夫君在忙。」

  她說著,目光瞥向那本史書。

  而後將雙手抽回,揭開食盒將裡頭的夜宵拿出來,目光在書卷上打轉片刻,睇向盛煜。

  那一瞥,含意頗深。

  盛煜有點尷尬地避開她的注視。

  成婚不久後他就知道,魏鸞是個玲瓏剔透的性子,有些事上不用心會顯得微微遲鈍,但凡留意,多少能窺出背後的門道。這卷書並非艱澀難懂的,非但盛煜早就翻得爛熟,就連身在閨中的魏鸞怕是都已讀過,根本沒到能絆住男人回屋的地步。

  魏鸞定是察覺了他的搪塞。

  果然,夜宵擺好後,魏鸞又故意拿起書翻了兩頁,口中道:「夫君近來是在朝堂碰見麻煩了嗎,竟有興致翻讀這書。」杏眼微挑,瞧見盛煜眼底一閃而過的狼狽,她原樣放回去,心裡輕哼了聲。

  明知徐太醫診實了喜脈,他這當爹的卻連著兩夜不回屋,躲在這兒翻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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