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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日裡,也幸虧有他陪伴,周驪音才不至於他鄉落寞。

  明山麗水足以暢懷,亦激起詩畫興致。

  周驪音從前纏著盛明修學畫,原是找由頭跟他相處,並非真心鑽研。到得此處,鎮日閒而無事,又有絕佳山水在跟前,不免觸動興懷,當真用心學了起來。因惦記著京城裡那位驚才絕艷的師父,周驪音還修書與時虛白,邀他前來此處。

  只是信送出去沒多久,尚未得到回音。

  魏鸞見她有了寄託,心中稍安。

  想著兩人的前程,遲疑片刻後,終是道:「三弟如此選擇,其實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也正因此,才見得真心,不枉你從前厚著臉皮,見天往曲園和書院跑。但是長寧,京城裡的情形不必多說,你倆身在其中,往後何去何從,哪怕不用此刻決斷,還是得心裡有數。」

  「我明白。」周驪音輕輕嘆了口氣。

  晨光灑遍,照在曲折迴廊、水面湖石,亦拉出細長的影子。她在京城外穿得隨意,鶯黃錦衣下是一襲月華裙,裙身淡若玉色,細密的褶子裡卻藏了嬌麗的紅,行動間若隱若現,活潑靈動。她的臉上也不見過多的擔憂愁苦,反倒顯出坦然。

  「先前他故意冷過我兩回,後來我才想明白其中緣故。其實他想得比我遠。」

  「那你呢,如何打算?」

  周驪音輕咬唇瓣,坐在池畔鵝頸靠椅上,取了魚食丟入池中。

  紅艷艷的鯉魚圍過來,攪動水波。

  周驪音的心底亦有波瀾翻起。

  在初識盛明修時,她其實並未想太多,只覺這少年玉面瓊姿,生得實在好看。甚至生出戲弄之心,拿酸辣湯去欺負他,又故意拿公主的身份叫他跑腿。那段時日當真是無憂無慮,盛明修於她而言,便是念念不忘的驚艷少年,抱臂站在光影婆娑的樹上,散漫颯爽。

  於是便生追逐之心,不曾考慮旁的。

  如今她卻不得不正視藏在暗處的坎坷——

  盛聞天是父皇信重的禁軍將領,盛煜更是父皇手裡所向披靡的利劍,從興國公奪爵流放、太子妃被廢軟禁,到鎮國公父子入獄,步步向章家緊閉。而深宮之中,她的母親,出自章氏的皇后,卻死死地攀著章家的大樹,執迷不悟。

  以父皇的性子,既已宣戰拔劍,絕不會中途而廢。

  朝堂上種種爭執糾斗,都付於盛煜之手。

  到得最後……

  周驪音數番勸說章皇后無果,自知難以扭轉大局,擔憂為難之下,才躲到此處靜心審視,實在不敢想像那會是怎樣的後果。但不論母后與皇兄最終會如何,這番爭鬥過後,仇怨定會更深。兇險之中,不管是章皇后有恙,還是盛煜受損,兩家都會勢不兩立,竭力反對。

  路的盡頭有陰雲密布,周驪音已漸漸看清。

  她望著蕩漾水波,自在鯉魚,輕聲道:「這件事,我想過很多回,不怕你笑,前陣子還特地去了趟廟裡,尋高僧請教——他們站在世事外,常能看得清楚。後來我就想,雖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但想得太遠又束手無策,何必困在其中。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所以?」魏鸞沒太明白。

  周驪音唇角浮起淡笑,「就像人到百年,最終都會死。難道因為這,我就不敢往前走,甚至舍了跟前的種種美好?跟他也是如此。哪怕盡頭是懸崖,眼前的路我仍想與他同行,往後才不會後悔。」

  她垂眉擺弄絲帶系成的蝴蝶,神情似是自哂,「說句狠話,倘或我過兩年就死了,等不到那道懸崖。卻因害怕無路可走,早早地捨棄了他,豈不是太過可惜?」

  「胡說什麼呢!你定會好好的!」

  周驪音一笑,「別急嘛!話雖不好聽,理卻如此。再過陣子我會稟告父皇,啟程回京,哪怕幫不上大忙,也得竭力勸著母后。而至於他,便如詩里說的,不如惜取眼前,哪怕只偷得一點點時日,也是好的。」

  這般情態,倒有點苦命鴛鴦的架勢了。

  不過看得出來,周驪音是考慮過後果,並非任性胡鬧。

  魏鸞暗暗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但願往後能柳暗花明。」

  ……

  相似的言辭,也從盛明修口中說了出來。

  今晨盛煜醒來得早,因嬌妻不在身旁,便起身練劍。客舍外景致極佳,他難得閒暇,不自覺便散步出去,到湖畔山腳轉了半晌,回來的途中碰見盛明修,兄弟倆便一道用飯。盛煜雖未如從前般強橫阻撓,卻仍說了顧慮,問盛明修的打算。

  盛明修的回答,也是惜取眼前。

  這樣帶了幾分佛家禪意的言辭從盛明修嘴裡說出來,著實讓盛煜驚訝。

  ——畢竟在他的心裡,盛明修仍是張狂飛揚的少年,有蓬勃朝氣,會頑劣堅韌,卻未經世事歷練。便是偷藏春宮圖那樣的事,也得他幫著背黑鍋隱瞞,尚未磨出足夠的擔當。卻原來那樣散漫不經的張揚少年,也會有這樣通透收斂的時候。

  盛煜為之訝然,拍了拍弟弟的肩,未再多說。

  兄弟倆用完了飯,盛明修猜得到那兩位應是懶睡未起,先帶著盛煜,到昨日未踏足的地方看風景。日頭生得老高的時候,周驪音所在的莊院才開了門,因管事說盛公子帶客人遊玩去了,姐妹倆遂選小船,到湖上漂著散心。

  等盛家兄弟歸來,剛好是午飯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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