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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得踟躕猶豫,又仿佛決心已定。

  青衫磊落的剪影走到女子身畔,拱手作揖,樂聲也隨之輕快起來。

  「先前的事是我行事莽撞出言不遜,惹姑娘生氣,萬萬不該。今日特來賠罪,任憑處置。」男子粗嘎又暗藏溫柔的聲音響起,是戲裡一貫的簡單直白,帷幕上剪影靜止,姑娘背對著他席地而坐,男子則保持著拱手的姿勢。

  鼓點漸而輕緩。

  盛煜的聲音也在此時湊到魏鸞的耳畔,「你說,該如何處置?」

  熱乎乎的氣息,聲音亦是溫和的,他伸開手臂,試探著將魏鸞環在懷裡。

  魏鸞半顆心沉浸在剪影燈燭的故事,半顆心沉浸在男人的懷抱,明白他安排這齣戲的用意後,有些哭笑不得,便輕哼了聲道:「這男人脾氣臭得很,又武斷自負,平白無故惹人生氣,原該遠遠趕走才對。不過看他還算誠心——」她頓了下,回身看向盛煜。

  燭光穿透帷幕,照在他的臉上。

  男人冷硬的輪廓被朦朧光芒映照得溫柔,那雙眼深如沉淵,藏了幾分歉意。

  像是威風凜凜的獅虎難得低頭。

  她想了想,很快拿定主意,因知道帷幕後必有不少人唱戲,便微踮腳尖湊到他耳邊,用唯有盛煜能聽到的聲音道:「固然誠心可嘉,卻也不能敷衍了事。不若寫封懺悔書,將錯處寫明白,往後引以為戒。否則,便是含糊過去,不知癥結所在,往後還會再犯。」

  說罷,退後半步微挑黛眉,等他回答。

  盛煜的臉色有點尷尬。

  他原以為,以魏鸞的性子,或是氣哼哼地在他胸膛錘幾拳數落一頓,或是罰他做些事來彌補,終不脫女兒心性。卻未料她會提出如此要求——天子若犯錯,會以罪己詔檢討過失,他寫個懺悔書,原也無妨。但這東西一旦寫了,往後便是罪證。

  就像捏在她手裡的小辮子。

  但事已至此,他既擺出了這般架勢,總不能言而無信。

  遂咬著牙,頷首答應。

  ……

  盛煜寫過無數奏報與衙署公文,卻從未寫過悔過書。

  如何開頭,便是個頭疼的問題。

  梢間的小書房裡筆墨俱全,盛煜擰眉,筆尖遲遲落不下去。

  魏鸞則悶氣稍解,自去沐浴梳洗。

  待得沐浴畢,換了套細軟的綢緞寢衣,鑽進被窩翻了會兒書,連頭髮都擦乾了,才見菱花門處人影一晃,盛煜長身走了進來。僕婦侍女皆已退出去,屋裡唯剩夫妻二人,他行至榻邊,慣常的頎長姿態,也沒多說話,只側身坐上去。

  對摺的紙箋旋即遞到了魏鸞跟前。

  她接在手裡,並未急著展開,只覷著盛煜神情,揶揄道:「寫好啦?」

  「請少夫人過目。」盛煜說得一本正經。

  如此看來,他對這事並不算太牴觸——魏鸞原本還擔心,以盛煜心高氣傲的脾氣,就算這回有心放低姿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也不會太上心,甚至在提筆的時候,改變主意。若果真是這種蠻橫脾氣,她往後的路可就難走了。

  而今看來,他還是講道理的。

  遂展開紙箋,越往下看,唇角便忍不住彎起,待到最末,輕咳了聲清嗓,正色道:「當真是辭藻端麗,兼具韻律,窺一斑而知全豹,引類譬喻發人深省,家務瑣事倒跟朝堂社稷有了相通之處。夫君這般文采,若當初是以文舉入仕,想摘狀元的桂冠,定是輕而易舉。」

  這話雖含些許打趣,卻也是真心誇讚。

  ——魏鸞幼時讀書,跟著飽學鴻儒,也學過做文章的皮毛。後來往魏嶠的書房跑的次數多了,雖是去撒嬌玩耍,也跟著讀過不少文章,盛煜這篇短論以小見大,絕非尋常讀書人能寫出來的。

  倒是把懺悔書寫成了明經高論。

  這樣的誇讚,也多少沖淡了盛煜低低頭認錯的尷尬。

  遂脫了靴,盤腿坐上床榻,不無得意地淡聲道:「當初我也曾得時相誇讚,算得上文武兼修,考進士如探囊取物。」

  「失敬,失敬。」魏鸞失笑。

  紅綃軟帳長垂,燈架上明燭的光芒簇簇映過來,照得她眉目婉轉,肌膚柔旖。這一笑之間,如春光初照,冰消雪融,黑白分明的眸中漾起揶揄笑意,流盼生輝,靈動可親。在爭執僵冷後,終於又成了明艷瑰麗的嬌軟美人。

  盛煜笑而伸臂,將她勾進懷裡。

  「不鬧脾氣了吧?」

  「夫君既肯講道理,我自不會胡攪蠻纏鬧脾氣。」魏鸞將臉貼在他胸膛,隔著單薄的衣衫,能聽見裡面心跳的聲音。想起那晚母親所說的陳年往事,心中愈發柔軟,將雙臂環著盛煜的腰,低聲道:「其實我近來生氣,是因夫君不問青紅皂白,僅以揣測而指責於我。往後,至少跟我問清楚,再做論斷,好不好?」

  嬌軟身軀貼在懷裡,如此軟語解釋,足以令盛煜沉溺。

  他低頭,在她眉間親了親,低聲道:「好。下不為例。」

  從庭州千里趕回,卻碰上如此齟齬,著實勞人心神。

  此刻誤會消解,重歸融洽,盛煜長舒了口氣。

  親吻自眉心蔓延而下,至唇瓣、脖頸、香肩,連月分別之後,在臨近中秋的月明之夜,夫妻終得團圓。

  ……

  翌日清晨,盛煜仍未去衙署,在同魏鸞到西府問候過長輩後,騎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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