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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想好的責備言辭,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盛煜頓住腳步,喉結滾了滾。

  上回在霜雲山房瞧見周驪音跟盛明修的親密舉動時,盛煜幾乎沒多考慮,便拋下客人叫走弟弟,晚間去找魏鸞時也理直氣壯。方才聽見門房的稟報,得知盛明修在與魏鸞說話後竟然追著周驪音走了,怒氣升騰而起,腦海里最先冒出的念頭,便是怨怪魏鸞不該撮合。

  畢竟這件事,他曾三令五申。

  魏鸞明知他對周驪音的芥蒂,明知他將來會將刀鋒指向章皇后姑侄,為何偏要摻和一腳,將這潭水攪得渾濁?如此放任撮合的舉動,不止是無視他的態度,更顯得任性而不顧後果——那兩人註定難以周全,牽扯不清藕斷絲連,無異於飲鴆止渴,對誰都沒益處。

  就算她才十六,未脫少女心性,也不該如此輕率。

  這讓盛煜很是氣惱。

  在踏過藤蔓掩映的垂花門時,盛煜甚至在想,今晚見到她,定要說幾句重話重申態度,好叫她知道輕重,牢牢記住,往後再也不恃寵而驕,任性胡鬧。就連告誡的說辭,他都想好了。

  然而此刻,瞧著近在咫尺的嬌麗眉眼,那番嚴厲的告誡終究難以吐出。

  溫柔的風拂過院牆,投林的夕鳥撲稜稜飛過。

  盛煜身姿挺拔,清了清喉嚨。

  「明修留書後獨自出京的事,你知道吧?」他低聲問,聲音不高,卻隱有不悅。那雙腳被釘在了原地似的,衣衫被吹得鼓盪,卻沒有去抱廈邊吃邊談的意思。

  魏鸞怔了怔,旋即頷首道:「我聽祖母說了。」

  「聽祖母說?」

  這話問得奇怪,那雙深邃眼睛望過來時,也藏了幾分狐疑。

  魏鸞滿心殷勤地迎過來,卻碰見這般近乎冷淡審視的態度,心中稍覺不悅,道:「三弟離京的次日我便去了朗州,回來才知此事。夫君怎會這樣問?」她抬眸,對上晦暗微冷的目光,猛然醒悟過來,「難道夫君以為,是我慫恿三弟離開京城?」

  盛煜並未回答,只問道:「三弟追出去,不是聽了你的勸?」

  魏鸞聞言噎住。

  盛明修追出曲園,確實是聽了她的勸言,雖然她原意並非撮合,這事卻無可否認。她點了點頭,看得出盛煜的質問懷疑,心中愈發不快,聲音亦冷淡下來,「確實是我勸的。」說話之間,原本挽著盛煜的手臂悄然抽回。

  不遠處遊廊的昏慘燈光照過來,她微不可察地往後退了退。

  盛煜的臉上卻籠了薄怒,「你答應過不撮合他們,怎又出爾反爾。」

  「夫君以為是我勸三弟陪長寧出京城?」

  盛煜神情冷凝,顯然是承認了。

  這般態度著實如一盆涼水澆到魏鸞的頭上。

  她雖年少,卻知言出必踐。

  當初既答應了盛煜,便不曾再撮合分毫,哪怕就本心而言,魏鸞覺得自己的行徑頗為涼薄——表姐妹自□□情篤厚,周驪音當初為她的婚事費心,雖鬧了個誤會,本心卻是為她好,後來宮廷內外,更是屢屢維護於她。她身為閨中密友,原本不該置身事外,視而不見。

  可為了盛煜,魏鸞明知周驪音為少女心事而飽受困惑,卻沒能盡密友之責。

  只在著實看不過眼時,勸盛明修給個清楚的交代。

  如此而已。

  結果,換來的卻是盛煜的懷疑——當時府門口的情形,他自是從僕從口中查問得知。夫妻成婚已久,對方的性情行事,彼此都看在眼裡,他卻仍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假定罪名,給了她冷臉。

  顯得昨晚的溫柔、她的殷切頗為可笑。

  魏鸞垂首輕撫衣袖,蔥白的指尖摩挲著凹凸的銀線繡紋,抬起頭時,神情凝如靜水,眼波亦清明而冷靜,「夫君既信不過我,或可問問三弟,當初究竟是我慫恿她陪長寧出京,還是他心甘情願,明知父兄不允,亦做了這般選擇。」

  天際的星子漸漸明亮,她的目光卻黯然下去。

  「我知道夫君對長寧心存芥蒂,也從未奢望夫君能因我而有所改觀,對她的心性稍加了解。但恕我直言,三弟並非稚氣孩童,明知如此情勢下前路艱難,卻仍義無反顧地出了京城,可見他自有主意。那是他們選的路,旁人可曉以利害,甚至出言規勸,卻不該橫加阻撓。這件事上,夫君未免過於先入為主,狹隘蠻橫。」

  成婚這麼久,她是頭回指責他。

  從前的如履薄冰和謹慎收斂盡數消失,那雙眼睛望過來,沒有半點鋒芒,亦無半分躲閃。

  盛煜活了二十來年,除了被永穆帝責備外,還是頭次被人當面數落。

  那個人還是比他年幼十歲的魏鸞。

  他愣了愣,便見她拂袖轉身。

  「長寧的藏身之所,我回頭派人拿去南朱閣。三弟是否在那裡,我也不知,夫君盡可查問——這於夫君而言是舉手之勞。只是長寧此次是避世靜心,還望夫君勿告他人,更不可為難她。」說罷,抬步回院。

  夜幕降臨,飯菜香氣遠遠飄來,廊下的燈籠暗紅奪目。

  她的腳步不疾不徐,單薄的衣衫隨風輕揚,裙裾掠過甬道,如流雲翻卷。

  很快,她進了北朱閣,沒再回望一眼。

  留下盛煜巋然站在原地,被數落得神情僵硬。

  ……

  是夜,夫妻同在曲園,卻各自宿在南北朱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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