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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自朗州傳出的噩耗,也很快送到了壽安宮裡。

  據親信密報所言,太子抵達朗州後,便按太后預先叮囑的,盡力抹去案情中章家的痕跡,借便安插人手。原本一切順利,誰知那日往城外巡查時,忽然遇到暴雨,耽擱了行程。待趁夜回城時,卻在途中遇到突襲。

  隨行的衛率中有人叛變,太子在混亂暗夜裡失蹤,杳無音訊。

  章太后看罷密報,喝下去的湯藥盡數吐出。

  看來永穆帝並未虛張聲勢地騙她,周令淵果真已被挾持,生死未卜。

  章太后那顆心幾乎跌入谷底。

  她從前總覺得永穆帝重情,行事奉行中庸之道,所以屢屢折中調和,為黎民百姓而對章家退讓,對後宮干政的事睜隻眼閉隻眼,在朝堂上維繫著微妙的平衡。她亦料定,往上有母子之情,往下是父子之情,永穆帝身上淌著章氏血脈,不至於趕盡殺絕,更不願天下動盪。

  皇帝有顧忌、重情義,她的人手遍布各處,便可肆無忌憚。

  誰知今日,永穆帝竟會朝親兒子出手?

  且行事果決迅速,不留半點反擊餘地。

  麟德殿爭執時,永穆帝絲毫未顧惜她的身體,恨不得將她氣死在當場,換到太子身上,焉知皇帝不會狠心殺子?

  倘若周令淵當真橫遭不測,章家即便手握重兵,又能如何?

  天下昇平已久,永穆帝亦得百姓愛戴,章家沒了太子做後盾,貿然起兵只會淪為叛賊。章家雖說重兵在握,不可一世,真要跟舉國兵將為敵,能有幾成勝算?更何況,私心裡,章太后並沒打算真的挑起戰事,亦沒想過將天下拱手讓人。

  江山姓周時,她是開國皇后,有陵寢尊榮。

  待江山改姓了章,她不過是短命皇朝倉促流轉而過的女人,往後再無香火。

  章太后自然分得清其中輕重。

  這些年費盡心思扶持章家,也並非想讓章家揮兵京城竊國篡權,不過是想借章家兵權和中宮、東宮,維繫她在朝堂的力量,握緊她早年費力奪來的權柄,免得受制於人。在此之外,若能令章家基業不倒,享受僅次於周姓皇室的尊榮,便兩全其美。

  但如今,這打算終究是破滅了。

  永穆帝膝下並非只有周令淵,這些年他韜光養晦,看似重情,到了這關頭,所流露的狠心與手腕,便是見慣風浪的章太后亦覺震驚。

  周令淵與章孝恭之間,她只能選周令淵。

  這無疑極為艱難的抉擇。

  因章孝恭兄弟是章氏尊榮的基石,一旦章孝恭舍了兵權,章氏的百年根基便得坍塌一半。這些年章氏得寸進尺,只能進而不能退,永穆帝被挾持太久,心裡必定積怨深重,一旦章氏衰頹,沒了兵權後任人宰割,天子之怒伏屍百萬,章氏很難逃得過。

  但此時此刻,章太后沒有旁的選擇。

  僵持糾纏的拉鋸戰後,終是她棋差一招,錯估了形勢,低估了皇帝的雷霆手腕。

  太子不可有失,章氏只能再圖別計。

  整整兩夜的輾轉難眠後,章太后最終咬牙下了決心。

  她撐著病體,親自修書於章孝恭。

  章孝恭聞訊震驚,豈願束手就擒?

  但這已無需永穆帝操心,章太后當初扶持章家是為自身利益,多少有點拿捏的手段。且鎮國公夫人、章績、章念桐等人皆在京城,如今驚變陡生,章孝恭縱暴怒不甘,卻也有所顧忌。章太后又在信中徐徐勸導,說只要竭力保住太子的位置,往後仍有轉圜之機。

  周令淵便如搭在深淵上方的軟梯。

  章孝恭若能忍一時之辱,走過這段兇險軟梯,仍能如期到達彼岸,保住章氏尊榮。否則,若任性斬斷軟梯,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重振榮光的渺茫希望與背水而戰一敗塗地之間,章孝恭只能選前者。

  ……

  私藏軍械的案子翻到明面後,鎮國公府受千夫所指。

  玄鏡司的牢獄中,章績自知事已敗露,頹喪之餘死咬著牙關,只說此事是他一人所為,與鎮國公無關。奈何涉事之人太多,這樣的掩藏不過是徒勞。

  永穆帝瞧著一摞口供,沉眉不語。

  他在等庭州的消息。

  這一戰雖有八成把握,但在塵埃落定之前,誰都不敢拍著胸脯保證結果。好在章太后並未讓他失望,這日後晌,章孝恭請罪的奏摺千里送來,言辭極為懇切,說他對兒子疏於管教,從前也有諸多行事差錯之處,懇請永穆帝念在章家浴血殺敵、捨生忘死,能從輕發落。

  人未動而信先至,是在試探態度。

  永穆帝自然不會窮追猛打。否則若當真以謀逆之罪誅九族,殺了章家上下,徹底將章氏推入深淵,章孝恭沒了指望破罐子破摔,他與盛煜的諸多籌謀豈非白費?

  只要章孝恭肯撒手兵權,這一仗就算勝了。

  永穆帝懸著的心稍稍落回腹中,次日清晨朝會時,問過主理此案的時相與刑部尚書,當著眾臣之面,鄭重吐露了一番肺腑之詞——

  說昔日先帝起兵,章家投誠之義舉,令他深為感動。四十年來,章家襄助先帝立下赫赫戰功,鎮守邊塞護得一方安寧,在收復失地時,亦立功不少。章績如此行徑,著實令他痛心疾首。他自登基來,律法嚴明,從無偏私,但老鎮國公爺為國捐軀,章績父子於國有功,他實在不忍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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