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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僭越了,永穆帝卻未生氣。

  他只指了指案上放涼的茶杯,示意兒子喝兩口。

  周令淵不肯喝,永穆帝便晾著他,慢慢翻看御案上堆著的奏章。

  直到身後傳來膝蓋觸地的聲音,他才猛然回頭。

  「你——」

  「求父皇將她還給我。」周令淵端正跪在案前,身上仍是東宮太子的威儀冠服,激動的情緒平復後,聲音恢復了平常的沉靜,只是眼神仍然激盪,幾乎含了懇求,「兒臣想娶鸞鸞,此生此世,只想娶她。」

  永穆帝看著他的眼睛,手指輕顫了顫。

  身為父親,他很清楚兒子的秉性,自幼尊貴榮寵,溫和卻也驕傲,絕不輕易跪地求人。

  尤其是這種事,太子明知不可能。

  皇家賜婚絕非兒戲,哪有還回去之說?

  周令淵卻不死心,執拗道:「兒臣對她是真心實意。」

  金猊吐香,風動朱窗,永穆帝看著跪地的兒子,豈能不知這些年青梅竹馬的深情?當初答允盛煜賜婚時,他便知道太子絕難接受此事。

  而如今太子跪在跟前……

  永穆帝踱到御案後,好半晌才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那方年代久遠的鎮紙上,神情露出少見的疲憊懷戀,「朕年輕時也曾有鍾情的女子,欲與她共度一生,卻因朝堂情勢娶了你母后做太子妃。後來她在產子時血崩而死,母子俱亡,就在朕的東宮,你母后親自照應的。」

  「這次賜婚的事,朕並未刻意隱瞞,你卻直到魏鸞成親後才聽到風聲。你是朕的太子,但東宮內外卻並非都是你做主。」

  「魏鸞很好,但東宮已有章氏,若真把她給了你,你護得住嗎?」

  永穆帝垂眸看著兒子,緩聲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永穆帝眯著眼吐了個眼圈:朕也是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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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召見

  周令淵跪在案前,面上稍露茫然。

  他出生時,東宮便是以他的母親太子妃章氏為尊,即便另有兩位側妃,也不算多得寵,是皇帝為籠絡前朝名儒老臣之心而添到東宮的。周令淵從不知道,在他出生之前,東宮裡竟有過一個出生時便夭折的孩子。

  他甚至都不知道,運籌帷幄、沉穩冷靜的父皇竟也曾有過心上人。

  所有的痕跡都已被抹滅,消息瞞得密不透風。

  周令淵甚至不敢深想其中曲折。

  但他知道父親的言下之意。

  永穆帝像是陷入了回憶,摩挲著那方老舊的鎮紙,半晌才道:「朕若早知如此,當初寧可放她在外,至少能得個安穩長壽。而至於魏鸞,這件事沒有迴旋餘地,你是儲君,該知道聖旨賜婚的輕重。」

  說罷,沒再理會跪在地上的兒子,起身走了。

  麟德殿內便只剩周令淵孤身跪地。

  太子的冠服莊重威儀,繡著九章紋的絳紗袍內是白紗中單,黑領繡得精緻繁複,頭頂遠遊冠的金梁如同博山,襯托年輕的眉眼。他生得骨相清秀,五官精緻柔和,身在皇家久居高位,養出滿身尊貴的氣度,眼角眉梢卻仍存幾分溫文爾雅,在見到魏鸞時尤甚。

  那雙眼睛偏似桃花,斂藏深情。

  而此刻,深情盡成痛苦掙扎、執迷不甘。

  他跪在那裡,直到天光一分分暗沉下去,才僵硬著腿腳起身。

  在永穆帝跟前伺候的內侍不知是何時進來的,躬身站在簾帳後,見他起身,恭敬行禮。

  周令淵瞥了一眼,目光頓住。

  「父皇做不到的事,我未必也做不到。」

  他沉聲自語,像是說給自己,也像是要借內侍的嘴說給永穆帝聽。

  小內侍哪敢接話,只擺出愈發恭敬的姿態。

  ……

  曲園之內,魏鸞直等到十月中旬才接到周驪音遞來的好消息。

  這期間京城裡喧嚷熱鬧,她卻始終閉門翻書,足不出戶。

  盛煜自從那晚帶她去了趟玄鏡司的牢獄後,便常早出晚歸,不大踏足內院。魏鸞自然不敢拿雞毛蒜皮的事去煩他,更不敢倉促出府撞到太子手裡,徒惹麻煩,便只在內宅安心等候。偶爾深夜無寐,登涼台散心時,還能瞧見南朱閣燈火通明。

  這男人在朝堂翻雲覆雨定奪生死,看似威儀風光,實則勞累得很。

  魏鸞心中不忍,也常命人備些吃食送去。

  盛煜只抽空來用了頓飯,其餘時候不見蹤影。

  這日前晌,周驪音再度駕臨曲園。

  自太子回京後,魏鸞閉門不出謝絕見客,周驪音怕夾纏不清,也沒貿然來訪。今日既登門,自是有約定的好消息送來的。

  魏鸞懸了許久的心稍稍安定,將她迎入後院敘話。

  經周驪音轉述,魏鸞才知道太子回京當日,曾在麟德殿跪求皇帝收回成命,被永穆帝留在殿中跪著,至傍晚時分才孤身出殿。到太后宮裡問安時,也曾問及魏鸞的婚事,被章皇后留著勸了半天。

  次日他召見盛煜,被那位以奉旨辦事推諉。

  太子大怒,親自擺駕玄鏡司。

  周驪音不知道玄鏡司里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那日過後,太子便像是被寒冬臘月的冰裹住了似的,臉上再未流露過笑容。

  他自幼承教於名儒重臣,身上有東宮的威儀決斷,亦不失寬仁風範,待人接物寬嚴相濟,風度翩然。那陣子卻屢屢在御前失言,甚至惹得章皇后數次震怒,連太子妃都跟著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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