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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一細思,不多時,引路的主簿停下來指路道:「前面的門庭就是石大人養病的所在了,剛剛雖聽說石大人的病情已將將痊癒,但為陛下龍體計,還是由微臣前去通報一二為好。」

  季滄亭剛一點頭,忽從那院子的花窗里瞥見有人影晃動,一望之下,眉間微蹙,不顧旁人阻攔,一腳踹開那院門,道:「你們在對這孩子做什麼?」

  院子四四方方,四處充斥著煮沸的藥汁的味道,旁側的藥棚里,有個打扮怪異的老頭,正從一個嬰兒臂上取下一隻扭動的血蛭,見季滄亭闖進來,很是詫異。

  「你們是誰?」

  後面的人連忙跟了進來,一見此景,驚呼道:「你!你怎的往嬰兒身上放蟲子!豈不是害人?!」

  那老頭聞言,把竹鑷一扔,怒道:「老夫真真受夠了你們這些無知越人!這孩子先天不足,病血淤積不散,若不用血蛭吸出來,神仙難救!你們不要我醫,好啊,這孩子給你們,你們自己去找大夫救!」

  說著,他竟直接將那嬰兒就近塞給了愣住的季滄亭,拖著腳踝上的鐵鏈子呼呼啦啦地往門外走,走之前還扭頭道:「吸完淤血記得給那娃兒敷止血膏,就在你旁邊竹罐里!」

  腳鐐……此人是徵召來的犯人?

  「這個人簡直無禮!哪有救人是用蟲子,分明是欺世盜名之輩!此人御前無禮,乃是死罪……陛下?」

  眾人回頭一看,卻見季滄亭已經坐下來把那熟睡的嬰兒放在膝上,當真如那老頭所言給嬰兒上起藥來。

  「此事是朕欠考慮了,看這老者的手法,像是南疆的蠱醫。」季滄亭細細為那嬰兒上好藥,也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這嬰兒眉宇間略有幾分熟悉的影子,道,「成……成國公舊時曾同朕講過,蠱醫行醫,善用蟲蛇,因而常常被越人誤會。其存世不多,但精微之處,也確有其妙。對了,你不是說這地方是石樑玉養病之地,這孩子莫不是他的女兒嗎?」

  主簿一臉尷尬:「陛下誤會了,這、這孩子的父母皆死在瘟疫之災中,石大人便打算收她為義女,只是她體虛病弱,便時常委託剛剛那位崇山大夫來照顧。」

  他說完,旁側的房門內傳出一聲輕咳,一個病弱的聲音嘶啞著問道:「外面是誰?」

  「石大人,是陛……」

  「你們退下。」季滄亭把嬰兒遞給主簿,發話道,「朕有話同他說。」

  「可陛下,他——」

  「退下。」

  眾人不敢不從,只得退出門外。季滄亭摘下藥棉,直接推門而入,看著滿面詫異的人,道:「一別數月,沒想到你竟操勞至此。」

  書生之姿,如今已清減了不少,石樑玉恍惚了片刻,病容上帶上慣有的恭謹之色,退身振袖下拜道:「罪臣石樑玉,見過陛下。」

  季滄亭並沒有讓他平身,神情更是讓人看不出喜怒:「自稱罪臣,你的罪是指私放罪犯用以治理瘟疫,還是指其他?」

  石樑玉道:「陛下心有定見,無論對臣有何種處置,臣皆無怨言。」

  讀書人本就清瘦,這番重病又消磨了他不少,言辭之間一副死息環繞,季滄亭看著他脖頸上青白色的血管,只消她抬手一擰,他就能立時下去見閻王了。

  季滄亭眉心深深蹙起,漠然道:「言下之意,就是承認給你包庇那些參與謀害彭護軍之人是事實了,給朕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石樑玉道:「彼時陛下在南方征戰,京中各方勢力暗流涌動,倘若那時便將那些人揭發出來,於時局無益。」

  他這般病弱,言辭之間亦是毫不猶豫,比那日論武審問的於統領要更鎮定一些。

  季滄亭看不出什麼端倪,道:「那時多數人也是這麼想的,朕可以理解。只是你若當真問心無愧,朕回京之後,你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向朕說明,為何不說?」

  石樑玉道:「臣與彭護軍並無情分,他之死臣雖知曉,卻認為沒必要大肆伸張出來。臣斟酌局勢,總想著待朝廷稍穩,再慢慢將那些人移出權力中心各個擊破也來得——」

  「石樑玉。」季滄亭打斷了他,深吸一口氣,方道,「朕來之前,一路上總想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想用你,卻始終放不下對你的疑心。斟酌你的言辭,莫激起朕的殺心,只問你一句——你究竟在想什麼?」

  對面的女子不再是當年那副鮮衣怒馬無憂無慮的模樣,她的言辭之間開始隱藏起自己的情緒,開始染上了帝王應有的心術,試探、威脅、恫嚇因人而異地在她慣看了風波的眼裡一一流轉而過,最後曳長在夕照里的影子無可回頭地刻滿「孤家寡人」四字。

  而這一切的推手,是他。

  「回答朕,你在想什麼?」季滄亭看著他的眼睛重複問道,「日以繼夜地忙於政事,度日清簡,府中連妾室都未曾納得一個,若說你留在朝中是為了受賄朕是不信的。但若說你是為了一弭心中父輩帶給你的不平,朕覺得好像也不對。朕想疏遠你,但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想重用你,卻始終摸不清你的意圖。」

  空氣靜默了數息,石樑玉緩慢地垂首叩拜在地上。

  「臣……這些年,曾無數次想過去死。」石樑玉語氣輕柔,仿佛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臣年少失親,帶著母親的牌位上京尋父,屢遭侮辱,最絕望之時,連母親的牌位都要受石莽的妾室糟踐……那時,只有陛下幫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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