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

  臘月初一。

  季滄亭冒著細細綿綿的雪回到軍營,路上察看了沿途鄉里的農田,從百姓口中得知今年乃是瑞雪,來年必會豐收,一時也洗去了征戰帶來的塵埃。

  「……經年狄禍,終於結束了,餘下殘部,無非是些落草為寇之輩,再過兩年,待民憤稍息,一併招降充為徭役,讓州府軍備看著安排清剿便……嘶。」

  隨扈見季滄亭下馬時輕輕皺眉,忙問道:「陛下連日奔襲,已是疲憊不堪,本就不該再去鄉間巡視民情,末將這便去請軍醫。」

  季滄亭本想說一句不妨事,但想到回京後面對的內政更為耗神,一時便應下來。

  剛踏進軍營里,便見衛瑾小小的身影從遠處跑過來,一腦袋扎進她懷裡:「七姑姑,你可算回來了!」

  季滄亭哎呦了一聲,把衛瑾托起來拎了一圈,抱在臂上一邊走一邊道:「先前不是讓獨孤先生帶你先回煬陵嗎?怎麼又拐回軍營來了?」

  衛瑾重重點了兩下頭,道:「是的,前輩是要帶瑾兒回煬陵的,可路過大臨府時,遇見一隊趕考的書生,得了件天大的好消息,便馬不停蹄地回來報給姑姑了。」

  季滄亭颳了一下衛瑾的鼻尖,露出些許笑意:「什麼好消息,算得上是天大的?」

  衛瑾紅撲撲的小臉上洋溢著喜悅:「師父回來了!這段日子,那個所謂在匈奴的地盤為阿木爾哥哥縱橫捭闔的國師就是他!」

  「……」

  季滄亭唇角的笑意仿佛霎時被一陣極寒凍在臉上,眼前滿地的雪光,宛如在嘲弄她的命途被捉弄得如此荒唐。

  ……他還活著?

  衛瑾未料到季滄亭竟是如此失神,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姑,師父還活著,你不高興嗎?」

  有那麼一瞬間,季滄亭如墜夢中,卻又不敢輕易去戳破這突如其來的幻夢。

  一口冰涼的朔氣灌入肺腑,季滄亭將衛瑾放下來,啞聲道:「……收發軍務者,誰?」

  左近之人低頭道:「回稟陛下,今日一早,驃騎將軍便鐵睿已自陳有欺君之罪,正戴罪跪於帳中,聽侯發落。」

  衛瑾被季滄亭身上散發的暴戾之氣嚇住了,直到季滄亭走遠了,方才忙不迭地追上去,跟進營帳時,才看見鐵睿自己將自己枷好跪在季滄亭面前。

  「臣有罪。」鐵睿突然跪在地上,低首道,「當時臣竊以為軍務為上,唯恐兒女情長耽擱陛下宏圖霸業,是以刻意隱瞞至今。如今匈奴大勢已去,臣也當如實以告——當日陛下大軍自煬陵開拔之後不久,京中便傳來消息,言及成督學在厄蘭朵襄助烏雲阿木爾復國,以絕邊患之事。」

  「……開拔已有百日,人人皆知,獨朕蒙在鼓裡?」季滄亭指尖顫抖,瞥見衛瑾也跟了進來,強行按下心頭翻湧的血氣,道,「單你一人,絕計無法促成此事,還有誰?徐相?」

  鐵睿一閉眼,道:「一切與徐相無關,臣罪犯欺君,但有責罰,臣願一肩承擔。」

  季滄亭凝立若久,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要發怒時,她卻驀然笑出了聲。

  「成鈺,你好啊……我便知道,老天斷不會收你這禍害!」

  衛瑾見季滄亭似是緩了過來,連忙上前拉她的衣角:「七姑姑,鐵將軍是也是關心你,你就饒了他吧。」

  「我幾時說要罰他?」季滄亭一腳把鐵睿踢翻在地,「不過你欺瞞在先,朕意難平,你該當挨一頓打,自己滾出去領罰吧。」

  言罷,季滄亭轉過身來,對一早便在的獨孤樓再次確認道:「先生,瑾兒所言,可是當真?」

  「吾自不會拿童言兒戲來相哄。」獨孤樓依舊是那副世外高人的淡然姿態,只不過語調里也略有了些不悅起伏,「若非見你心若死灰日久,恐你折壽,吾也不願多走這趟。」

  她的確是心如死灰太久了。

  起初的時候,她也曾起過一同淪亡之念,是以戰場衝鋒從不畏生死,便是想著有朝一日,倘若真的戰死沙場,也好下去見他。

  而後來,入目瘡痍江山,家仇國恨,卻是一鞭鞭打醒了她,不容她後退半步。

  她本已決定此生盡濟於江山社稷,生於沙場,死於宮牆,豈料不歸路上人已深,又聞那人尚在人世。

  獨孤樓緩緩道:「雖則你面對的苦惱才剛剛開始,但至少你與他都尚在人世,一切皆有餘地,現在,你當以寬心為上。」

  將來很難,她甚至不知道見了成鈺要說些什麼,但至少在這般無常世事裡,他們都活下來了。

  「先生說的是,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待回了煬陵,我該是同他去父母碑前還願,還有老彭,他念叨了不知多久,這下總該放心了……」季滄亭說著,忽見鐵睿仍跪在地上,臉色蒼白,便問道,「你怎麼了?」

  「臣相瞞者,還有一事,彭護軍他……」鐵睿重重叩在地上,「彭護軍他,早已遇刺身亡了!」

  「……鐵睿,朕希望你今日所言,俱是真話。」

  「臣不敢妄言,當日彭護軍為追緝害死先侯爺的仇人,與其纏鬥時被誤殺,雙雙殞命。」

  死一般的沉默過後,季滄亭有一瞬間的茫然,無意識地上前一步,剛一開口,驟然身形微晃,竟似搖搖欲墜。

  獨孤樓身影疾動,出指如點瞬間點在季滄亭後背數處大穴處,隨後猛地一叩,逼得她當場吐出一口血。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