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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鬨笑里,拔汗領主帶領這著他麾下剩下的兩千匈奴士兵悠悠然轉過後山的山阿,待天光裹著穿過山谷的風拂過,一股帶著青草味的熟悉血腥送入鼻端,他們立時為眼前的畫面愣住了。

  如他們所願一般,他們的確見到了滿地的屍骸……只是沒有一具來自於灞陽城。

  逆光的寒刃上,血色悄然低落在棕紅色的泥土裡,看似孱弱不堪的城郭下,靜靜佇立著一支氣息死寂的軍隊,他們每個人腕上都纏著染血的布條。面容森然,一如煉獄裡走出的殺神。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這是我的封地?」季滄亭一字一頓道。

  ……

  灞陽防守戰,歷時兩天一夜,灞陽守軍戰死一百一十八,百姓十二被殺害……匈奴拔汗部一萬三千又二十人,幾乎全軍覆沒。

  「我這個人的算學在小龍門裡就沒學好,殺我漢民一人,我必要百人血償。」

  同理,殺我百人,我要你萬人同葬。

  十二口大鍋再次在灞陽城內煮起,這一次,覺得打進了崤關就不可一世的匈奴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恐懼。

  城外堆積的屍山上,火焰沖天而起,漫天飛散的屍灰里,拔汗領主被按在滾水邊,看著參與煮人的部下一個個如豬羊般被活生生丟下了鍋里烹殺,終於對著坐在前方觀刑的女子崩潰哭道——

  「幾百年來從來沒有這樣的事!兩國交戰,哪有把人都殺光了的?!」

  在他們看來,戰俘對他們而言是重要在奴隸資源,直接殺光除了震懾毫無意義,如果今天是季蒙先來主持這場戰局,也決計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是,你說得沒錯。漢人是有言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但漢人也有一句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季滄亭拋了拋從拔汗領主那裡繳來了一把黃金匕首,道,「往日同你們打交道的那些善人已經被你們騙光了,就剩下我這個惡人了,將就著認了吧。」

  「我不信你們漢人的皇帝會不懲處你們!就算你們贏了,也只是會和談而已,到時候你們的新皇帝為了締結合約一定會把你獻出來!你們大越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這麼做的,一定會——啊啊啊啊啊!」

  季滄亭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顆叫囂不已的頭顱迅速在滾水裡發紅,四肢痙攣、浮起黃色的水泡,最後爆開,化成一鍋血水,滿眼冷漠地轉過身去。

  「還剩下二十個活的沒有殺,給匹快馬,讓他們昭告已經進入中原的匈奴……冀北軍、嘲風軍,乃至在崤關一戰里未臨陣脫逃的京畿衛,今日起全數易名『吞狼軍』,軍規第一條,戰場見血者,不留匈奴戰俘。」

  沒有人苛責於她,因為他們知道,中原數千里沃土,他們將見到的,是比今日這杯烹殺的百姓們更為慘烈的地獄。因此他們需要、也必須變成更殘暴的修羅,才能震懾住那些敵人。

  灞陽的戰事收梢,季滄亭立即回到她慣常待的謀戰堂里,此時各地的軍報如雪片般飛來。

  「……匈奴的行動太快了,短短几日便已經連續進攻過太荒山以東沿途十四州府,保守來看,至少已經有三個郡縣被徹底踏平。今日我們震懾了一次,等兩三日後消息傳開,他們或許會收斂一些,不至於干出屠城之事。」

  「如今進入中原的這十幾萬匈奴,由匈奴的右賢王統一調度,此人之前地位一直被蘭登蘇邪壓著,聲名不顯,我們只知其極為貪婪好掠奪,在厄蘭朵時就放縱自己的部族劫掠商旅,幾乎和馬匪沒什麼兩樣,到了中原就可想而知了。」

  「另外,如我們先前所料,地方上的州府守軍果然都是些廢物,給了狼煙示警,他們的動作太慢,收攏不了附近的鄉鎮百姓,主公……或許我們商議對策的功夫,中原就已經有不少百姓家破人亡了。」

  商議至此,氣氛皆是一片慘澹。

  季滄亭深吸一口氣,道:「死的人會越來越多,我知道那裡面或許有你們的親朋好友,你們會不好受,但……唯一的辦法,就是贏下去。」

  這兩日將士們已經感到季滄亭的手腕和其父的不同,季蒙先凡所行事須得端正自持,自律且律人,而季滄亭則是殺伐果斷,對手狡詐,就比對手更狡詐,敵人殘暴,她就比敵人更殘暴。

  恰巧匈奴們怕的就是這種能把他們打疼且不依不饒的對手。

  「夔州一帶江湖綠林勢力不小,不是什麼任匈奴捏的軟柿子,可暫且放一放,我們去瀧州府這些富庶之地,待平定了瀧州三地,我料匈奴會兵分兩路,一路去煬陵,一路去南方的建昌等地,到時看他們的主力在何處,我們就去何處。」

  眾將得令散去,季滄亭撐在沙盤上閉目定了好一會兒神,才出了門,本想去問問主簿糧草諸事,卻不想出門便看見兩三個親衛圍著坐在牆角的老彭勸說些什麼。

  「主公,您勸勸彭護軍吧,他都幾天不用藥了,總是抱著侯爺的骨灰盒。」

  季滄亭腳步一頓,握緊了手心,隨後呼吸稍定,擺擺手讓親衛們離開,坐到故意背對著她的老彭身邊。

  「老彭,還在生我的氣嗎?」

  老彭傷了舌頭,因為季滄亭火化了季蒙先之事一連生了數日的悶氣,直至現在也沒消氣,是以也沒理會於她。

  季滄亭將頭靠在冷硬的石牆上,啞聲道:「我爹二十年來一直都覺得是他當年借著形勢娶了我娘,那時我還可笑地覺得日子還長,他們終有一日能像話本里那樣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團聚在一起。我卻忘記了……他們是一個在戰場,一個在宮牆,這兩個,都是吃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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