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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亭。」襄慈長公主打斷了她,輕聲道,「食不言寢不語。」

  「哦……」

  一桌三個人沉默地吃了一陣,襄慈長公主忽然垂眸問道:「你父親這些年獨居之時,身邊當真沒有他人相陪?」

  季滄亭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他不止自己守身如玉,連手下的兵也守身如玉呢,像我們崤關城裡之前開的那幾個暗巷,都被整肅軍紀的時候直接抄了,你們不知道,那暗巷裡有個塗著紅臉泡兒的老鴇——」

  阿木爾被季滄亭教導得不管她說什麼,吹就完事,一臉真誠敬佩道:「阿爸真厲害,那種地方也進去玩過。」

  季滄亭一瞬間被襄慈長公主盯得渾身發冷,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我對成老頭的教鞭發誓我沒去過那種地方,都是老彭拉著我去的,我就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兩百斤的老鴇來拉我都沒進去……」

  大概這便是把孩子交給父親帶的後果。

  襄慈長公主正想教訓她一二,便聽外面家僕進來,報信道:「公主,宮裡趙公公親自來送明年的朝服了。」

  朝服一般是每年元宵過後,才由宮中的織造發往各個有爵位的府邸的,何曾有過這般,大年初一還未到,便派宮人送到府上。

  季滄亭看了一眼襄慈長公主的面色,停了箸讓人將趙公公迎進來。

  趙太監頂著滿頭風雪踏入正堂內,連長眉梢都結了一層霜,見了襄慈長公主,欲言又止,在季滄亭好奇地目光下,拉下左右小內監手中托盤上的綢布。

  「陛下近日偶感風寒,無力如往年那般看顧著公主明年的朝服,請公主掌一眼,左邊這翠羽百羅的是您的,右邊這青竹攬月的……是給小郡主的。」

  「給我的?」季滄亭讓人給趙太監端了杯熱茶,走過去將朝服抖開一瞧,挑眉道,「趙爺爺,是不是弄錯了?我只愛寶甲,陛下往年也是由著我的,只有我娘喜歡這青竹——」

  桌上不期然地傳來一聲杯盤交擊的輕響,襄慈長公主淡淡道:「滄亭,到時辰了,你帶阿木爾去外面放煙火玩兒吧。」

  季滄亭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娘,這朝服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只是我同你趙爺爺有些話要說。」襄慈長公主道。

  季滄亭被趙太監從小照顧到大,不覺得他會做什麼不利之事,猶豫了片刻,便帶著不明所以的阿木爾出去了。

  確認季滄亭離開後,趙太監讓帶來朝服的小內監也一併出去,隨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當年之事都過去了,請公主莫要氣傷了身子,要以小郡主為念!」

  襄慈長公主一言不發地起身,拿了一把剪子,腳步有些踉蹌地走到那繡著青竹的朝服前,一寸寸將那朝服剪爛、撕碎,最後,修佛多年得來的枯寂雙眼裡,湧起一股令人心驚的悲怒,口中仿佛要將之咬碎一般,說出宣帝的名諱。

  「衛棠……你欺人太甚!」

  與此同時,滿城慶賀的煙火炸響開來,迎接新年的歡喜氛圍伴著輕柔的雪花飄散到千家萬戶,卻飄不到成國公府的書房裡。

  雪光照上紗窗,因著焰火而乍明乍暗的面容,無端透出一股冷冽。

  「叔父,此等昏君,你糊塗——」

  ——僖宗和光十五年,匈奴固若可汗欲興兵犯越,帝使公主襄慈出塞和親。時皇子衛棠和光六年宮亂中得襄慈庇護,跪請僖宗收回成命,未果,復沖入寢宮求見,為僖宗亂棍逐出。公主和親前夜,皇子棠醉後闖入公主寢宮……次日,公主親隨四十二人皆為僖宗杖斃,出塞和親。

  ——宣帝初年,冀川侯退匈奴於崤關之北,皇子棠登基後,急召公主襄慈與駙馬季蒙先回京,公主先發回京,路上舟車勞頓,誕下一女,路聞煬陵城上兵甲林立,得信知宣帝欲斬良弓,急令隨從莊嬤以針為女兒眉心點朱。回京後,宣帝親攜「血魃」,入府欲殺滄亭,見其眉心朱紅似己,聖心轉喜,撤兵封賞,季侯父女此後得以為安。

  第二十五章 棠棣·其三

  季滄亭往年總是不到子時,便耐不住睡意同周公會面去了, 今年無端端有些心慌, 在門外帶著阿木爾放了不到半個時辰的煙花, 便匆匆趕了回來。

  襄慈長公主並無異色, 只說宮中織女針腳粗陋,落了針頭在衣內, 已讓趙公公帶回去重新做了。

  季滄亭對此半信半疑, 但見母親今日忙於年節布置,早已神色疲倦, 便不敢多追問。一家人坐在廊下,看著窗外飛躥而升的朵朵煙花,趙公公帶來的怪異氛圍也逐漸散了個乾淨。

  冷清的長公主府里難得有個孩子, 僕人們便從倉庫里搬出了一箱箱煙火在院子裡擺開,不一會兒滿院落就為火樹銀花載滿, 一時間如夢如幻, 瑰麗非常。

  阿木爾生於厄蘭朵極西,那裡有澄澈得可看見天懸星河的夜空,卻未曾想到千萬里之外的中原漢民早已將星光搬到了人間。

  「嘶——」阿木爾學著季滄亭去點了只煙花, 卻不小心被躥出來的火苗燎了一下, 灰溜溜地回到了暖爐邊,小聲嘀咕道, 「原來真的是火……」

  這話招了季滄亭好一陣笑話, 而襄慈長公主此時也好似格外隨和, 甚至同年幼的阿木爾講起了中原的民俗傳說。

  「……從那以後, 人間的百姓每到過年就放起了煙花爆竹,再也沒有年獸來滋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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