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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完這句話,下意識地偏轉過目光,而一側裝飾的銅鏡里,映出成鈺微微皺了一下眉的模樣。

  徐鳴山嘆道:「可皇孫實在過於年幼,羽翼未豐,說實話,老夫並不放心,也不忍讓他獨自翱翔。」

  季滄亭道:「那個時候,我也是少不更事,可沒有人允許我後退。」

  啞然半晌,徐鳴山起身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定,老夫無話可說,這便邀集一些宿老,準備一同上京。」

  這也是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岐山郡一地,如今是不少朝中引退的老臣擇居之地,夫曰大越以禮法教化天下,官場中亦有一個傳統,乃是後進的官吏須得擇一座師,這些引退的老臣一旦入京,京中那些原來自稱學生的晚輩官員,依照規矩必須前來拜見。

  「不過,老夫素來頑固,需得考究考究皇孫。」徐鳴山語氣一轉,立時一股嚴師之風自發而現,「詩書禮義云云,有你成淵微教導,老夫自然沒資格置喙,便考考皇孫的實務策。」

  季滄亭臉上淡定的笑立時繃不住了,徐鳴山和成鈺他叔父成暉,為人嚴厲古板,一個執掌四海人才雲集的國子監,一個執掌世家紈絝聚眾的三顧書院,信條是人不死就要往死里學,學不會就淹死在學海里把英魂留下,給季滄亭年幼的心靈造成了難以磨滅的陰影。又因他們科舉時審卷嚴苛,硃筆下斬落無數才子,名落孫山者漫山遍野,人稱孫山二老。

  實務策,顧名思義就是考執政做官的能力,教化民生時要因地制宜,刑獄判案時要有根有據。

  「……昨日老夫那女婿說岐山郡衙門裡接了樁案子,城郊有一李姓貧戶前來報官,說其孫女李嬋娘帶著其祖母伍氏離家出走,官差搜遍城郊,發現李嬋娘帶著祖母伍氏在一處尼姑廟裡,官差想送他們回家時,李嬋娘卻語出驚人,叩得滿頭是血,要為其祖母和離。」

  季滄亭一聽,神色便認真起來,好奇道:「聽起來伍氏年紀不小。」

  「沒錯,伍氏年屆八十,且日前重病昏厥,衙門中為其請了名醫,只說藥石罔醫,活不過這個月。即便如此,李嬋娘也堅稱若不為伍氏辦和離,待伍氏撒手人寰,便也一頭撞死在家門裡。」

  徐鳴山捋須道,「官差查證之下,說那伍氏十幾歲時嫁入李家,六十年來一直受李翁虐打,養了兒子,兒子見父親惡行,也有樣學樣,唯有孫女李嬋娘待祖母伍氏極好,伍氏重病時,李翁父子為了省一筆藥錢,想將伍氏用草蓆一卷便下葬,李嬋娘便帶著祖母逃了出來。」

  這事兒只是聽著就讓人火冒三丈,季滄亭肅容道:「若依著我的脾氣,打殘了丟山里餵狼也不為過,徐公嫉惡如仇,自然不會令那惡父惡子好過。」

  「人間自有律法在,李氏父子傷人之事,老夫自不會輕易相饒,只是這李翁得知老夫要判他們充軍後,便咬死不願與伍氏和離,要她死也做李家的鬼,否則便絕不承認虐妻之事。眼下伍氏時日無多,便交給皇孫,若他有法子令李翁同意和離,那爭位之事,老夫便無二話。」

  徐鳴山說完,又道:「另外,皇孫審案期間,國公與陛下不可以任何形式插手,讓皇孫自行解決便是。老夫這便差人去安排此時,告辭。」

  季滄亭有點虛,問成鈺道:「你教瑾兒實務策了?」

  成鈺道:「瑾兒還小,執教要有限度,勞逸結合。」

  ……那就是沒有教。

  當皇帝沒必要非要把那成千上萬條律法一一倒背如流,但是徐公想從這件事裡看出儲君的心性。

  強權壓人使之屈服者,乃暴君。

  以德服人使之屈服者,乃仁君。

  敷衍了事者,乃庸君。

  成鈺忽然問道:「若是你,當如何處之?」

  季滄亭想了想,道:「我有一萬種法子能讓李氏父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那不是伍奶奶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個世間的公理,是不願帶著李伍氏的名字離世的權利,這點我一時想不到要如何做,畢竟連我這種刀口舔過血的人,自己都不曉得腦子裡是正是邪……這題對瑾兒來說太難了,你這做師父的可有錦囊妙計?」

  季滄亭本想開玩笑的語氣,卻不想成鈺的眸光漸漸浮上一層她所未曾見過的漠然,甚至……露出了一絲隱約的殺意。

  「我年少時,也總覺得人間萬事,總有轉圜的餘地,而現在,我只想他們死。」

  枝頭的枯葉悄然落進冷雨打過的泥土裡,那一縷幽冷的寒風吹拂過耳畔的瞬間,季滄亭忽然覺得,她回憶里不曾口出半句惡語的人,如今也染了塵愆。

  「那……」季滄亭怕他一時想窄了,猶豫了片刻,抿了抿唇道,「你那家傳的玉佩,還給不給我了?」

  「……嗯。」

  ……

  衛瑾自從聽了成鈺派人來說要交給他個案子去辦,莫要丟了為師的臉云云,整個人便宛如打了雞血一般,穿了尋常官宦人家的服飾,假裝是某官員家的小衙內,興沖沖地殺至衙門了解詳情,豈料了解了之後,自個兒先氣了半天,招來的李家親戚鄰居,一個個也都好似和稀泥一般,讓人火大。

  「都年紀一大把了,離什麼離?不嫌丟人?」

  「清官難斷家務事,小大人就別操心了吧……」

  「伍奶奶向來是個脾氣好的,依我看,是那李嬋娘心氣高,嫌她爹給她找的人家是個麻子,才刻意編出的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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