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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幅畫面已經是他腦海里殘存的最清晰的畫面了,但他始終,始終都沒辦法看清楚畫面中的人的臉。
他的腦海中從極深極深的地方,有個聲音在呼喚他一般,那個聲音叫的是:鄖都。
周尋兩手抱著頭:「好痛……」
祝惜慈察覺到他的不對,坐下來兩手覆在他雙手上:「你冷靜一些,想不起來就什麼都別想了,慢慢來,我們慢慢來。」
周尋看著她聽著她的話逐漸平靜下來。
祝惜慈問:「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周尋努力回想了一會兒,最終說出了個「尋」字。
「尋?」祝惜慈反問。
周尋點了下頭,竟然意外顯出幾分乖巧來。
「記得怎麼受的傷嗎?」
周尋目光困頓,神遊半刻:「似乎是高處,掉下來?」
祝惜慈:「看來是墜下懸崖。」
她不免覺得有幾分可惜,好好的孩子似乎就這麼給摔傻了,連帶著腦子一起都給摔壞了。
又不免惹人同情。
「你的嗓子怎麼了?」
「嗓子?」周尋目露困惑,一手摸著自己的脖頸,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
在他醒來開口說第一句話時惜慈就聽出來了,他的聲音雖然粗啞難聽,但仔細聽會發現其中夾雜著許多突兀。
像是粗啞聲音掩藏下的真正聲音一般,和這個人看上去一樣,清凌凌明澈又格外的好聽。
叮噹泉水沁入心田一般舒服。
惜慈解釋道:「你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難聽,而是奇怪,這應當是你的聲音在定型後被認為損害所改變的,並不是你本來的聲音。」
他的手上移摸到自己喉結處,起先是有幾分難過與惋惜的,莫說是別人提起,就連這自己口中發出來的聲音他自己聽了都覺得難以入耳嘈雜難聽。
但片刻他出口卻與前一刻想法大相逕庭:「毀了就毀了吧,註定得不到的,肯定就是應該被奪去的。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
祝惜慈以為他是悲觀沒有人能再治好,拍了下他肩膀:「放心,此事交給我,我一定盡全力幫你醫治嗓子,即便不能完全恢復,恢復八九成我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可是我將你帶回來治好的,你可莫要瞧不起我的醫書。」
周尋:「姑娘一人住在山中?」
祝惜慈糾正他:「是祝惜慈。」
惜慈:「我不知曉自己爹娘的任何事,我是外祖帶大的,外祖擅長醫術,便教會了我還教我辨草藥看醫書,耳濡目染許多也就會了不少。」
「只是外祖到底年事已高,已經去了。」
周尋抿著唇,不發一言。
祝惜慈笑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更何況阿祖走得很安詳也沒受什麼痛苦。」
周尋看著窗台:「我不信天,也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那一刻,祝惜慈覺得他好像早就習慣了孤獨一般,不然怎能說出這般絕望又孤注一擲一般的孤傲言語。
一個人披著滿身風雪浸透了風雨一步步走來,應當是很辛苦吧?
對那時的祝惜慈來說,周尋便是這般的人。
……
「唔,好燙好燙。」祝惜慈端著湯碗來,一下子趕緊放在了桌上,趕緊兩手捏著耳垂降溫。
周尋身上的傷還沒好,熬藥的事自然落到了惜慈身上。
藥放了一會兒,惜慈才端著藥碗給他:「喝。」
周尋看著黑黢黢的湯藥,有些猶疑不定,看著祝惜慈還端著碗,便伸手接過來。
端著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
眉頭一直都不曾在這期間舒展開來。
最終無意識的扁撇了下嘴卻始終都沒把那一句「好苦」說出來。
怎麼會不苦?
這藥可是惜慈用心熬製,還加了許多同效果中最苦的那一種。
惜慈將碗放下,忍不住道:「連從懸崖掉下來都不怕,想不到你竟還怕藥苦。」
「看著冷冰冰的,慣以為你是不食人間煙火,沒想到竟怕藥苦。」
周尋被戳破,面上也沒有不虞。
只是自己下了榻推門出去,卻被惜慈瞥見用水漱口。
惜慈不禁掩唇偷笑。
她倚在門邊:「瞧著你比我年歲長,我便自作主張喚你一聲哥哥了。」
周尋的身子僵了下,沒說不行,卻也沒應。
在惜慈的照料下,周尋一日日好起來,惜慈去採藥的時候也偶爾會帶上他。
「祝姑娘,你要找的是哪一種?」周尋隔著一片花草問正在採藥的姑娘。
即便這已經不是自醫好他的嗓子後周尋第一次同他說話,但沒聽一次惜慈一時之間還是難以反應過來。
她抹一把額上的薄汗嘟囔著:「整日裡都叫姑娘,告訴你我叫祝惜慈又是一口一個祝姑娘了。」
惜慈的確將他的嗓子治好了八分,他的聲音果然像她想像中一般清澈低沉,帶著幾分惹人酥軟的醇厚,格外醉人。
祝惜慈好奇,更想知曉,這個人身上到底有哪一點不夠好,能夠是差強人意的?
她一手拿著一個筐子往周尋那邊去:「我來瞧瞧。」
周尋把手中攥的剛拔下來的各種花草都給她,惜慈一看:全都是一些野草野花,根本就不是草藥。
惜慈默了默:「沒有一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