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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身邊的宮婢立刻行禮,接著帶著一眾宮婢太監離開了寢殿。
賀清之見狀同時看向了平涼王,後者立刻便理解了。
「母后,時辰也不早了,兒臣帶泠兒先回府,若是母后喜歡,隨時可以召見泠兒。」
太后點了點頭,他們接下來要談論的問題,唐晚泠在確實不太方便。
畢竟,她不過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少女。
至於唐晚泠和趙璟瑄的婚事,也不急在一時,待她及笄之後再議也不遲。
唐晚泠多捨不得離開,她知道,賀清之說出這樣的事實,需要多大的決心。
她已經看到他因為這句話令臉色更為蒼白,他緊握的拳頭骨節分明,連手背上的筋絡都清晰可見。
他心中定然很難受。
賀清之一定還很擔心自己,擔心她不能釋懷,甚至於不能接受殘缺的他。
何況,她的阿湛還在仇人眼前剖開自己的傷口,他的心是何等的疼痛。
可她卻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任何寬慰的話語,甚至想抱一抱來安撫他都做不到。
聽平涼王要離開,賀清之才開口道:「恭送王爺。」
「國師免禮,泠兒隨父王離開。」
唐晚泠點了點頭,立刻行了大禮,接著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
不一會,太后寢殿內就剩下了賀清之與昭仁皇帝母子二人。
相對無言足足半盞茶的功夫。
最後,還是太后先開了口,只是語氣帶著一絲探究道:「璟瑄,你可是責怪哀家了。當年若不是哀家質疑你父王,也不會讓你父王迫不得已選擇送你入宮。」
賀清之抬起頭,他的視線從太后再到昭仁皇帝。
醞釀了有一會,才緩緩說道:「若說心中無怨,那便是妄言。」
賀清之那麼一說,昭仁皇帝母子二人眉峰忍不住凝結了。
如今,昭仁皇帝已經冊封了清湛公子為當朝國師,滿朝文武皆是證人,很顯然是不可能收回成命。
但,假如清湛公子心中帶著怨恨,那他們不是將一個麻煩放在自己身邊了?
瞧那對母子的神情,賀清之瞬間心裡舒坦了不少,他是有怨,卻不至於再像上一世那麼復仇。
因為,他明白即便報了仇,也換不回什麼。
如今,他更在意那些至親至愛的人,能安排好他們的未來,讓他們餘生平安順遂,那他便於願足矣。
重生而回,上天就是給他這個機會來彌補吧。
只不過,不走上一世的老路,他也不會讓這對母子順心如意。
「陛下,臣心中有怨,才是情理之中。」
「噢,莫非你怨恨朕與母后還怨恨對了?」
賀清之抱拳行禮,接著恭恭敬敬道:「陛下誤會臣的意思了。」
「你且說說,你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太后忍不住問道。
「回太后的話,臣的大好年華都因入宮而毀於一旦,如何不恨?」賀清之微微揚起頭,眼神透著灼熱的恨意。
這種恨意就像是烈火一樣,不斷舔舐著所有可以接觸到的東西。
似乎要用盡一切力量,將周圍一切焚毀。
此刻的賀清之已經像是換了一個人,方才的彬彬有禮不復存在了。
「陛下,您教教臣,如何不恨?」賀清之一字一句,重重地敲擊在昭仁皇帝心上。
就連太后也為之震撼,是啊……
如何不恨?
原本有著驚世之才的少年,卻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慾入宮為質。
他是端著為家族為父母兄弟犧牲的決心而來。
是做好了被欺辱,被壓迫的準備。
可他從未想過,經此而改變人生,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朕……朕也沒想過要……」昭仁皇帝話還沒說完,賀清之便又接著說了。
他仿佛陷入了那一段生命中最為低落的時期。
他的絕望和忐忑瀰漫在整個寢殿之中。
「入宮之初,臣心中好奇且忐忑,心知身負使命,卻拋不下骨子裡那份傲氣,那時的臣雖然年少,卻深知陛下就是天這個道理,所以臣從不曾有過不臣之心。」
昭仁皇帝本就於心有愧,當年他聽信讒言,認為年少的趙璟瑄意圖刺殺他。
這是冀王的陰謀,故此他才將那有著驚世之才的少年囚禁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
以此來震懾冀王,讓他們不敢妄動。
「臣自小便隨舅舅習武,是希望有朝一日為我大轅國效犬馬之力的。」賀清之說道這,緩緩地吁出一口氣,接著用雙手握住了雙膝,垂下眼眸道,「可如今,臣連下跪叩頭也做不到了。」
聽賀清之那麼說,太后也是心中不忍,她也看得出昭仁皇帝此刻愧疚多於不安,於是便對昭仁皇帝微微點了點頭。
如今,清湛公子願意說出這些,證明一切是可以轉圜的。
「朕也是心急了,當年你不過十二歲,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朕本也不該斤斤計較,不然……你也不會……」昭仁皇帝站起身,憤憤道,「都是葛福,若不是他的讒言蠱惑,朕斷不會任由他這般對你。」
「陛下臣,臣雖殘了身軀,心中有所遺憾,可卻因此明白了許多道理。陛下乃是一國之君,以國為先,如今臣自當以國為先,斷不能成為那覆國滅家的罪人。」
賀清之抬起頭,注視著昭仁皇帝,此刻他的神情已經逐漸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