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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泠,替我解下緞帶。」賀清之口中是那麼說,可聽在唐晚泠耳中卻有兩道聲音,「一會,切記不要看我的雙眼,不用擔心他們會識破。」
唐晚泠一愣,又看了看賀清,兩道聲音皆是賀清之所出,可似乎後一句話只有她一人可以聽見。
他是怕自己擔心,特地以什麼特殊的功法提醒自己的。
很快,唐晚泠就回過神了。
賀清之感受少女跪在自己身後,輕輕地替他解開繫於髮髻之後的緞帶。
雙眼之上的壓力除去,賀清之便覺有光,但是,很快這光線就被擋住了。
賀清之當然知道,是那呂神醫靠近了自己,龔丞相不懂醫術但是卻不妨礙他好奇在一旁觀看,倒是唐晚泠的心跳因此而變得急促起來。
他的小阿泠依舊擔憂他。
「清湛公子,待老夫仔細看看。」呂松低聲說道。
他雖是收了龔丞相的銀子,但卻並非龔丞相的人,只是尋常醫者也無法與一朝宰相抗衡,所以他不得不來。
賀清之感受到微熱的指尖輕觸了他的雙眼,雙拳就忍不住握緊了,只是並沒有人瞧見似乎有一股什麼力量被他握在掌心之中。
一波輕輕的按壓之後,賀清之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等待著呂神醫下一步開口。
龔丞相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什麼,自然要問:「怎麼樣,呂神醫?」
「這……清湛公子雙眼堅硬如石,且……且可以推動。」呂松臉色有些異常,他心裡好像明白了什麼。
方才他似乎聽見了清湛公子說,他的雙眼已無醫治可能……
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這是何種眼疾?」龔丞相忍不住問道,畢竟這關係到他能不能揭破清湛公子,能不能抓住與他合作的契機。
賀清之沒有說,只是探出了手,唐晚泠立刻理解了,將溫熱的茶水端起輕輕放在賀清之的手中。
「呂神醫有話直說,清湛失明已是多年,並不介意。」賀清之抿了一口茶水後,然後輕輕地放下了茶杯。
期間動作雖是緩慢,卻並不猶疑莽撞,反而透著一派風雅。
「這,公子的雙眼剜去之時,當真無藥可醫?」呂松說這話時,心中是充滿了惋惜。
清湛公子看起來年歲尚輕,他說失明多年,是怎樣的眼疾又或者是外傷以至於他不得不放棄雙眼?
「你說什麼?」龔丞相大驚失色。
這清湛公子當真是個瞎的?
而且,聽著呂神醫所說,他沒有眼睛了?
賀清之微微仰起頭,他是知道龔丞相此刻的動作,故此對得倒是十分準確,並且準備睜開雙眼了。
此刻,他眼前站的倆人,必定都能見到他的眼睛。
「丞相大人,依舊懷疑清湛嗎?」賀清之說完,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唐晚泠立刻垂下了頭,即便她在賀清之身後,她也記得方才他說的。
她不能看他的眼睛。
「你你……你的眼睛。」龔丞相一驚,整個人都跌坐在軟塌上,身子差一點撞翻了身後的隱几。
呂松本想轉過頭,他已知清湛公子眼中乃是替代之物,目的怕是為了維持雙眼一個外觀,不至於塌陷,這樣會破壞他面容給人的整體感覺。
龔丞相吞了吞口水,想轉頭,卻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樣。
他看見了,清湛公子根本沒有雙眼,那本該是眼眸的地方嵌著兩塊形如雙眼的玉石,玉石瑩白剔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可……這種感受,讓他莫名覺得壓力,頓時出了一身的虛汗。
賀清之達到了目的,依舊微微一笑,接著俯了俯身體,又闔上了雙眼才道:「清湛驚擾了丞相大人。」
隨後,賀清之又對著呂神醫的方向道:「清湛的雙眼是因毒物所傷,被剜去已有十餘年了。」
呂松面露惋惜,多好的少年公子,倘若不是身殘,當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如此想來,這清湛公子年幼之時便已身在黑暗。
這一番對話,聽得垂眸的唐晚泠心跳加速,好在賀清之都是框他們的,若是真的她必定會心痛欲碎。
唐晚泠憶起,那日上車後,他瞧著自己的感受,他的眼眸猶如星辰,又如夜間的江河,深邃而空寂,似乎蘊藏著許多許多。
許多,她瞧不出的感情。
龔丞相又瞧了瞧清湛公子,隨後抹了抹汗水,喝了口水壓壓驚。他本想讓著呂松再給清湛公子把脈的心思也都被嚇沒了。
「下下……你下去吧。」龔丞相對呂松擺了擺手。
呂神醫也是識相,抬眸看了看那清貴的少年公子,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便退出了房間。
賀清之微微偏頭低聲道:「阿泠。」
唐晚泠立刻明白了,將緞帶又給賀清之繫上。
可賀清之卻頓感,喉頭一陣細癢,一股熱流自胸腔湧上喉頭,心房傳來的劇痛令他眉峰一緊,左手握拳,右手立刻自懷中摸出絲怕。
強壓著將要噴涌而出的鮮血咽下,低咳了數聲才緩和了過來。
唐晚泠不知道賀清之用了什麼方法,可卻知道他此刻定然不好受,立刻又為杯中添了些熱水。
「公子,飲茶。」
賀清之點了點頭,飲下了半杯茶水,壓住口腔中瀰漫的血腥味。
屋內有三種呼吸聲,賀清之聽得出,龔丞相是緩和了許久,才逐漸地平復了內心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