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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九帝姬回去吧。」

  長玉點了點頭, 臨別時又瞧了入夢的安貴嬪一眼, 方才依依轉身,帶著人回含章殿了。

  夜色里,盛京宮的長街上點起連綿不盡的紅色紗燈。

  長玉坐在平緩前行的轎中, 陷進周身的一片漆黑當中。

  寂夜時思緒紛至沓來:今日殿下淑妃的咄咄逼人、魏皇后靜默不言的微笑、薛長敏含恨泠泠的目光、鄭小宛和顏悅色的祝願、福娘那張七竅流血死不瞑目的臉, 還有坤寧宮當中母親倒下以後的那一灘殷紅的血……

  長玉只覺得頭暈噁心,腦中耳中嗡鳴聲尖銳, 一閉上眼, 眼前就是一片血紅血紅,幾乎叫她呼吸困難。

  她伸手拉住轎簾,想說話,可一張口嗓子裡卻是一片干啞混著腥咸。

  半晌, 她緩了口氣,才沉沉對著轎子外隨侍的宮女:「停下,放我下去。」

  「落轎。」身旁的宮女連忙吩咐小太監停下。

  小太監們連忙將轎子平穩放下。

  長玉只覺得腳下綿軟,扶著轎子踏出轎簾、雙腳觸及地面的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活過來了。

  「帝姬要去哪兒?」身後的宮女忙不迭跟上。

  寒冬料峭的風冷冷吹拂在長玉的面頰上。

  比起坤寧宮殿中那熏得人幾欲昏睡的溫暖碳火,這樣驟然的冷風卻反而叫長玉能夠暫時得以喘息片刻。

  長玉攏了攏身上的外裳,回眸啞著嗓子:「不必跟著了,我想自己走走。」

  宮女哽了片刻,卻也不敢說什麼,只恭順道了聲是,便垂手退到了身後,瞧著長玉逕自往身前漆黑一片的宮道上走遠了。

  身邊的人盡數退開,一時間,盛京宮當中寂靜的黑夜和寒風將她包裹起來。

  長玉裹著單薄的外氅,逆著風一路漫無目的地往前。

  漫長的宮道上,兩旁昏黃的燈影勉強只能照清楚腳邊的一兩步路。而再抬頭,遠處的盡頭裡只有一片沉沉寂靜的漆黑。

  長玉仰著頭,任逆風呼嘯在面容上,拂亂她鬢角頭髮。

  盛京宮宮道深處的風實在太冷太冷,挾著飛沙走石,蠻橫無理地衝撞進長玉的眼睛裡,驟然就叫她紅了眼睛,酸了鼻頭。

  長玉素來很少哭,即使是再委屈再難受,總也要忍住。

  哭泣除了讓事情變得更壞,從來不會帶給她什麼益處。她不要別人瞧她的笑話,瞧她因為受苦受難然後傷心落淚的可憐樣子。

  長玉一路往前行著,告誡自己收回淚水。

  可是不知為何,即使已經咬緊牙關,卻仍舊沒辦法控制眼淚。

  所有的一切壓在她的肩上。

  來路在混沌迷茫當中看不清楚,退路也已經被斬斷,周身潛伏著猙獰著巨獸,都張著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只等她行差踏錯一步,就要將她撕咬得粉碎。

  風沙迷眼,長玉伸手去揉,恍然之間過拐角,往前再踏一步,卻驟然狠狠撞進一片清淡的馨香味道當中。

  猝不及防之間,長玉警惕往後趔趄了一步,臉上適才的茫然與眼淚水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去便驀然抬頭。

  先撞進眼瞳當中的,是一盞光線昏黃沉冷的提燈。

  而後,光線背後才融出一張溫柔雋秀的青年面容。

  長玉趔趄之間仰臉去看對面來人,眼眶邊還沒來得及擦乾的眼淚泫泫瀅瀅,映著面前燈火,更加晶瑩剔透。

  她先是怔住,隨即油然而生出一種出洋相後的羞惱,往後又趔趄了一步,正巧踩空在一塊下陷的青石板上,整個人像是墜落一般往後倒。

  長玉差點驚叫出聲,求生的本能叫她往前伸手拉住一切可以拉住的事物。

  對方很快伸出手,穩穩捏住了她的手腕,只稍稍用力,便將她拉了起來。

  拉住她手腕的那隻手掌柔軟細膩,捏著她手腕的時候很是溫柔小心,絲毫沒有弄疼她。

  甫長玉一站直身子,便立馬往後小心退開一步,垂眸穩定心神,朝著一襲棗紅衣的來人按規矩欠了欠身,心有餘悸淺聲喚道:「三皇兄。」

  頭頂上傳來青年沉靜平緩的微笑聲。

  薛止禮貌輕聲回了她:「長玉妹妹。」

  禮尚往來的兩句客套之後,薛止便微笑不言地瞧著她。

  長玉極其討厭自己這種狼狽的樣子叫人瞧見,可此時偏生卻又叫薛止撞見了,一時之間,腦袋裡亂嗡嗡的,縱使平常再如何能言善辯、舌燦蓮花,此時也只好僵在那裡乾瞪眼。

  一時空氣當中充滿了尷尬。

  薛止那雙眼睛映在燈火里有一種別樣的沉靜溫柔,他又瞧了她片刻,看她實在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便垂首,從自己大氅下掏了一塊乾淨的絹子出來,伸手遞到她的面前。

  長玉已經在腦海里想了好一陣,若是薛止一會兒問她為何掉眼淚應該怎麼說才得體自然,把自己的狼狽體面地掩飾下去。可是她沒想到,薛止什麼話也沒問她,只是遞了一塊手絹過來。

  眼前那隻大手指骨修長,掌心當中靜靜躺著那一方雪白的手絹。

  長玉瞧著那方手絹,沒接,也沒吭聲。

  薛止將手絹又往前遞了遞。

  長玉暗暗捏了捏手掌心,收斂好面容上多餘的神色,抬眸朝著薛止客氣笑一聲:「多謝三皇兄,不過是風沙眯了眼睛罷了,用不上的。」

  這話說出來長玉自己都覺得有些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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