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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鐺鐺鐺——大鐘催命一般地召喚著,十萬火急!刻不容緩!
霎時,千峰萬谷中無數光點飛速掠過,同時趕赴著事發之處。
懸崖上掛著的雜役弟子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如此磅礴宏大的場面。
無數的劍閣內門弟子,紛紛趕赴於此,他們白衣御劍,神情肅穆,密密麻麻地占領了整個天際,聲勢浩大,無與倫比。
那銀光發出的地方,是萬劍之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一道破天的劍意。
但所有人都不願承認,或者說是——不敢承認。
萬劍冢一片寂靜,一如它萬萬年來的沉默。但所有人都知道,裡面有東西,蠢蠢欲動,呼之欲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視著下方的一草一木,警惕著任何的風吹草動。
終於,從來沒有人活著踏出的劍冢出口,緩緩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青年,身上的衣衫雖然破舊,卻被精心地打上了一個又一個的補丁。他的身材高挑,但衣服褲子明顯短了一截,衣擺處,是生生用別的布料湊上的一截。
他眉宇深邃硬朗,劍眉星目,英姿颯爽。脊背筆直,猶如一把藏鋒的利刃。
細看,他卻還帶了幾分少年氣,但年齡雖不大,周身的氣息卻沉澱下來,像是一把經年古樸的刀。
不輕易出鞘,但出鞘必要見血。
見到這般盛大的迎接儀式,他輕撫安慰著懷中的毛團,微微啟唇,聲音卻像是久未曾開口一般,異常沙啞。
「諸位,好久不見。」
是他!五年前,斬斷試劍路的罪魁禍首!
修真界的五年,往往只是在修士的一息之間。
尋常的閉關打坐,十幾二十年都是常有的事,所以對他們來說,五年前的試劍路之戰,還是歷歷在目的場景。
沒想到,這個奸細叛徒,竟然還能全首全尾地從萬劍冢中活著走出來!
看起來,他手中怕是還有一道劍意……斬了試劍路不夠,還要拿出來再嚇唬人嗎?
江安無意與這群人敘舊,他旁若無人般坦然地向前走著。
頓時,便有幾名看不慣的弟子御劍飛落,他們抽出泛著寒光的利刃,擋在了青年的面前。
其中,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小廢物,沒想到你還沒死呢……在劍冢得了什麼好處了,竟敢那麼囂張?」
白衣的弟子長著一張俊秀出塵的臉,卻淬毒般地口吐惡言,扭曲道:「當年是誰像狗一樣逃竄,怎麼現在就如此硬氣了?還是,你想通了,想把這隻小畜生交出來換一條活路了?」
開始的時候,江安像是將他當成了空氣一般,沒有給予絲毫的眼色。但直到聽見他提到了無雙,他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腳步頓住,他安安靜靜地看著面前那張臉,那張,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臉。
挑釁的話題還在繼續,那名白衣弟子見他終於停下了,心中暢快,便更想著去刺激他,讓他發瘋,讓他發狂,最後看他在絕境中無能為力,跪地求饒。
這簡直是,世上最美的場景了……
不過是手中還有什麼劍意符籙罷了,或者在劍冢中得了什麼奇遇,但僅僅五年的時光,這個廢物,又能成為什麼厲害的角色呢?
「你還不知道吧,斷骨之術已經非常成熟了。」他咧嘴笑了起來,瞪大眼,故意壓低嗓音裝腔作勢道,「哪怕是把這隻小畜生片成一片一片的,興許都救得回呢……」
懷中的毛團微微一僵,江安安撫他的手頓住了,他垂眸,溫柔地理了理毛團炸起的絨毛。
然後,他抬眸,輕聲重複道:「哦?非常成熟……」
還不等那名藥峰弟子再發瘋咬人,江安微微抬頭,天際浩浩蕩蕩的隊伍,漫天撲面疾馳的劍雨,一切竟與五年前的試劍路,莫名地重合了。
他輕嘆一聲,道:「我非常不喜歡,有人拿劍對著我。收劍之人,我皆可放過……」
靈氣將他的話清楚地送入了每一位修士的耳中,嘲笑聲隱隱約約從上方傳來,他們無一人將這樣的威脅放在眼裡。
這人不會學了個靈力傳音,便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吧!
一位白衣弟子笑得前俯後仰,他艱難地止住了張狂的大笑,擦拭了眼角笑出的淚花,也用同樣的方式,清清楚楚地作出了回答。
「你?就憑你?你看看我們在場之人,有誰會放下手中的劍嗎?」他頓了頓,故意壓著嗓子,拉長腔調,裝作古板的劍峰長老教課道,「劍者,手中劍,心中劍,皆不可棄……」
江安不再多言,他從來只說一次,旁人聽與不聽,便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於是,依舊懸掛在峭壁上,握著小鑿子的雜役弟子,愣愣地看著。
他看著這片天,霎時落下了一場血雨。
無數隻斷臂,灑著鮮血,從千百米的高空直直墜下。然後,便是千千萬萬人,震破耳膜,撕心裂肺的吼叫,痛呼。
血墨,就這樣,從天上潑了下來。
除去愣在原地,修繕試劍路的雜役弟子外,所有修士的右臂,被齊肩切斷,無一錯漏。
江安說,他不喜有人舉劍對著他。
所以,所有舉劍之人,再也舉不起劍了。現在,他們都能好好感受一下那非常成熟的——斷骨之術。
江安小心地架起了靈氣屏障,擋住了紛揚而下的血雨。他一步一步地遠去,一柄劍凝在他抬起的腳下,他順勢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