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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望予太了解他了,他終於明白了為何執約在蒼山之後,從未找過他。
他一定在害怕,一定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設下的騙局……
他一定覺得,是自己把師兄拖下了水……
儘管他什麼都沒做過,什麼都不知道。
執約心中也清楚,若是師兄知道了,或許會選擇留下。可玄寰界已經沒有了活路,且不說瑤閣的通天之力,足以讓人無處可逃,只要解決不了喚瑤,整個世界都將步入毀滅。
但瑤閣如何能除,喚瑤又如何能解?這就是一條徹徹底底的絕路。
所以,只要瞞著師兄,只要為他擋下雷劫,他便能徹底脫離此界的泥淖。
澄陽峰,不過是蒼山鎮的又一次重演。九重雷劫,不過是第三次出鞘的斬月劍。
只不過,這次卻能將他們之間理不清的孽緣,徹徹底底地斬斷,將所有可以回頭的退路,完完全全地清除。
以後,死生不復見。
陸望予也從未想過,他攢的殺意,造的殺孽,竟會全部反噬到了他最在意的人身上。
他第一次如此後悔,悔自己的無知無察,悔自己的心狠手辣。
澄陽峰的九重天雷,誅滅之劫,這本來是他為自己設下的終點,結果卻一絲不落地落在了執約身上。
他做的孽,犯的錯,竟是讓執約悶不吭聲地全部扛下了。
那該有多疼啊……
執約替他擋劫,送他絕境之中的飛升,最後還要恭喜他大道得證,祝他道途坦蕩,萬事無憂。
他在用一場飛升向師兄贖罪,贖隱瞞之罪,贖欺騙之罪,贖他根本不該承擔的罪……
陸望予抬起眼,他的心跳如擂鼓,同時也在劇烈地燒灼。
喉中鐵鏽味未褪,他一字一頓地做出承諾,像是赤誠的將士,在對他效忠的君王宣誓一般,字句鏗鏘。
「若執約是天命,我便信命,我便認命。」
「若他是神靈,我便要這世間萬物,向他俯首,如他所願。」
「我一定要帶他回來。」
如果我們的相遇都在你的計算之中,那你就不應該仁慈,不應該被這般無用的感情困擾……
你只需要完完全全地利用我,我是你最鋒利的刀,最堅固的盾。
但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後,你合該把自己賠給我。我去解決掉問題,再收回屬於我的報酬。
我一定要帶你回家。
第64章 江山局(四)
這般的結果,確實衛潛真人沒想到的,他竟是也紅了眼眶,顫抖著嘴唇,連說了兩次「好」。
他一直擔心著,望予會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當年少年的那句「拿我做筏子,我便載他們下黃泉」著實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陸望予卻是更在意另外一點,他既然下定了決心,便再不會有絲毫的動搖,他皺起眉頭,神情肅穆地問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師父,你們可有找到下界的法門?」
衛潛真人看得出他的急切,但此事尚未有個定論,他輕聲嘆了口氣,道:「你先養好傷,此事談何容易,雖有想法,但仍需從長計議……想必執約那邊還有時間,我們必須做好完全的準備。」
陸望予壓下心中的焦躁,他閉了閉眼,腦中嗡嗡作響。想必是剛才動作太大,又耗費了太多的精力,一時不得緩解。
路祁倥一直就在一旁,安安分分地當個擺件。他看著師父與師弟的交鋒,就跟看著兩隻狐狸成了精,在論道鬥法一般,什麼話都得拐著彎兒說。
之前師父分析出來了所有事情,只是跟他說了兩句話。
「執約可能是玄寰界的神靈。」
聞言,他的小心肝一顫。
然後又是一句:「他們現在危在旦夕。」
話音一落,他便提著劍往外走。
衛潛都傻了,急問道:「祁倥,你要做什麼?」
向來以武力講道理的大師兄回道:「我不用管執約是誰,我只認他是我師弟,誰也不能欺負他們。」
結果,他被師父扎紮實實地罵了好幾天。
可是,望予明明也是這個意思,為什麼師父卻露出了一種欣慰又放心的表情?
於是略感委屈的大師兄,妄想尋求幾分存在感,挪著挪著便擠了進來,一屁股坐在了陸望予的床榻上。
路師兄開始吹了,明里夸師弟,實則暗搓搓說自己。
「望予,我果然沒看錯你!你真的是個好師兄!」
陸望予卻是慢慢笑了,他緩聲回復道:「幸好,你們也沒有怪他……」
路師兄大大咧咧地呼了一掌過來,打的陸望予悶咳一聲。
隨即,他在師父殺人的目光下慫慫地收回了闖禍的手,訕笑一聲。
他回答道:「嗨……執約從小到大都乖得不行,偶爾闖點禍有什麼關係嘛?再說了,這也根本不是他的錯,怪他做什麼……」
「他沒有錯,而我們是他的師兄,自然要替他掃清所有障礙!」
看吧看吧,我也非常識大體,師父誇我!
衛潛在身後看著他的這個傻徒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該不是當年他收徒時只收了一副軀殼,沒把他徒弟的腦子收回來?
陸望予咳了兩聲,他心中的大石放下,卻又起了壞心眼,一本正經道:「不,只有你是他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