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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不上,更待何時!難道還要讓那個姓陸的站在我們頭上嗎!」

  一呼百應,就像是一滴水濺入沸騰的熱油之中,頓時炸開了鍋,附和的怒吼竟是比雷聲還響上不少!

  但下一刻,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山徑上,一名白衫修士正披著雨霧緩緩而至。他安靜地走下石階,就像是氤氳山水畫中走出的人物,手中的清雪劍,倒映著最後一絲的銀芒。

  「顧沉……你來做什麼?」有人認出了他,高聲詢問。

  白衫修士腳步未停,他將手輕輕一揚,袖中一根極細的銀絲翩然而出。

  它飛至主人身後,像是有靈智一般,在空中一層層地疊成了一張無色無形的屏障。

  那是根據朝雲坊的鎏金繩陣,改編出的困陣。

  顧沉終於在繩陣前停住了。

  背後是壓峰的黑雲,是毀天滅地的九重天雷,他卻不急不緩,安靜地停下了。

  他微微抬眸,聲音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順便,替故人照顧他的師弟罷了。」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佛心寺內。

  幻境如古舊凋零的壁畫一般,寸寸碎裂脫落。懸於半空的黑木筆顫抖著,最終發出了輕輕的皸裂聲。

  黑木筆徑直摔落在地,已然斷成兩截。

  地上席地而坐的老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吐出一口鮮血。隨即,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喘。

  南柯幻境被無恕破了,南柯筆也承受不住了……

  脫困的年輕僧人,卻是再也不看老者一眼,他單手合十,擎著咣啷作響的九環禪杖,徑直往外走去。

  「塗凡真人,你又何必再攔我。」

  就是攔不住,也要攔啊。

  老者眼中閃過決絕,他顫巍巍的手,重新喚起了地上破碎的黑木筆。

  一瞬間,塗凡真人滿頭半白的鬚髮,盡染霜色。

  他竟是以畢生修為,重修南柯筆,重布南柯幻境。

  南柯一夢,便一夢千年。

  望予啊,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雷劫一道一道落下,但眾人想像中的場景沒有出現……陸望予依舊站在場上。

  那震徹天地的九重雷劫,竟是一次次奪走了瑤閣眾人的性命。

  澄陽峰,竟是早被布置成了他的主戰場。

  他在其中布下了引雷符,布下了靈氣轉化陣法,然後,布置了數不勝數的絕殺陣法。

  我殺不了你們,便讓這誅滅之力,替我殺你們。

  接近天的地方,烈日驕陽就應該將這世間的污濁全部燒灼,包括我,更包括你們。

  容晟府的那些陣法圖,絕對不是吃素的。

  陸望予上澄陽峰,就覺得沒想過要如何下去。瑤閣的人一定會來,而他需要做的,便是將他們完完全全,一個不落地送下地獄。

  第八道雷劫後,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額間的血不住地淌下。

  他已經站不住了,只是艱難地倚著銀槍,靜靜地等待著最後的一道九重雷。

  他還是高估了那群廢物,動手殺了一半,天雷引動的陣法滅了一半,就一個都不剩了。

  第九道天雷,是最後的審判,是他對自己的審判。

  他之前擔心殺不完這群人,便在中間的樹下,放置了最後一個壓軸的陣盤。

  那是一個絕殺的滅靈陣,它將引動最後的天雷之力,徹底摧毀整個澄陽峰,無一可逃。

  這些日子他攢殺意,累殺孽,不過是想借著這九重雷劫,將仇敵一舉斬盡,最後,將自己徹底摧毀。

  現在,他終於要解脫了……

  「師兄……」驀然間,他的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他將視線轉了過去,卻見在那個引雷陣盤處,是熟悉的身影。

  他的小師弟,一襲白衣箭袖,身上乾乾淨淨的,一點都不像他記憶里那般滿身鮮血,安靜地倒在祈靈台的血泊中。

  他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眸中還是熟悉的溫和笑意。

  陸望予也笑了起來,他知道這是瀕死前的幻象,卻也放下了銀槍,踉踉蹌蹌地奔了過去。

  他聽見執約眼中帶著笑意,輕聲道:「恭喜師兄,大道得證,以後道途坦蕩,萬事無憂。」

  這果然,是執約會說的話。

  陸望予卻想開玩笑,你看,我這般算什麼飛升。可他喉頭已滿是鮮血,身上的傷口也是撕裂般的疼痛。

  他再也沒了力氣去說別的,只能彎了眉眼,用盡最後的力氣,緩聲安慰。

  「執約,你別怕,我來陪你了……」

  最後一道銀光雷劫轟然落下,天際上下一白。淅淅瀝瀝的雨點像是被嚇得哽了一瞬,隨即,便是如瀑布般瞬間傾倒而下。

  在最後的那個生死的瞬間,陸望予終於擁抱上了他的執念。

  晟歷三百三十九年,秋意未至。

  江安入劍冢,衛執約血灑祈靈台,顧沉力竭被囚,塗凡真人重傷。

  陸望予于澄陽峰,戰瑤閣,身死道消。

  第61章 江山局(一)

  「望予……」

  在無盡的黑暗中,遠處隱約傳來了零碎的呼喚。那片黑暗似乎微微顫動,終於有了一絲異樣的想法。

  有人在喚我……

  他這般想著,黑暗就像是厚重的黑布,被悄然撩起了一角,一線光亮就這樣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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