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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絲毫沒有退讓,只是眼神帶笑地回望過去,看起來十分溫和。
但眼前的人卻知道,他的師兄究竟有多固執。
衛執約不再堅持,他只能速戰速決。他注視著師兄,輕聲回答道:「好,我們吃完飯就上藥。」
夜幕終於沉沉降臨,荒山的洞窟中,燃起了暖黃色的火光。
陸望予赤著上身,他背後的傷口從肩胛一直斜拉到腰側,雖然不深,但是過長,所以難以包紮。
衛執約仔細地給他上好藥,然後在旁邊整了整火堆。
等他添好柴,將火燃得旺了,才得空回去照看陸望予。
男人的臉龐一半籠在暖光中,一半隱在陰影里。
他正閉著眼小憩,又長又翹的睫毛在火光的映射下,落下一片陰影,恰好掩住了他眼下略微的青黑。
這段時間師兄太累了。
不僅是身體上四處奔波的疲憊,還有心理上無休止的緊迫感與壓力。
衛執約終於有機會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他了。
自從明白了自己那不為人知的心意後,他總是不敢將目光過多地停留在那人身上。
因為眼睛是最大的叛徒。
有太多的感情,總以為能默默埋藏在心底,卻總是會不自覺地被眼睛出賣得一乾二淨。
比如說恨。
再比如說愛。
剛剛上藥時,陸望予疼得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衛執約小心地湊前,想為他擦拭乾淨,卻又怕驚擾他難得的休息。
他拿著手帕,聽著淺淺的呼吸聲,一時間躊躇不前。
突然,睫毛微微顫動著,陸望予微微睜開了眼。
他的眼睛沒有往日那般飛揚的神采,倒像是蘊了江南的煙雨,朦朧一片。
見到衛執約呆呆愣愣地看著自己,陸望予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問道:「怎麼了……」
既然醒了,衛執約也不再糾結,他用手帕輕拭陸望予額頭上的冷汗。
觸及之處,是不正常的溫度。
衛執約一下擰緊了眉。
他將手整個覆上陸望予的額頭,緊張道:「師兄,你發燒了。」
陸望予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的背後還在火辣辣地疼,整個人卻像是飄忽在雲端一般,還有些熱。
他極少生病,但是根據那零星的經驗判斷,應該是發燒了。
陸望予伸出手將額頭上的手捉下,捂在自己的掌心中。
他安撫地笑了笑,道:「沒有……是離火堆太近了,烤暖了而已。」
衛執約定定地看著他睜眼說胡話,他倒是十分坦然地回望過去。
好一會兒,衛執約還是沒了脾氣。
他總是會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對著面前這人妥協。
這次不能由著師兄了。
衛執約垂眸,看著他被握住的那隻手,冷靜地告誡自己。
他抬眼,趁著陸望予反應有些遲鈍,默默地將額頭抵了上去。
果然在發熱。
他仔細地感受著額頭傳來的觸感,要比平時溫度的略高一點,不過還不至於高燒。
衛執約輕聲揭露了他的謊言:「你撒謊,你在發燒。」
陸望予感受著頰邊人輕聲說話時,帶起的微弱氣流。空氣微微流動,無端掀起了曖昧的暗涌。
兩人的額頭還抵在一起,甚至鼻尖要若即若離地觸碰上了。
只要我一抬頭,就會親上去。
陸望予的腦海中,一個微弱的聲音一閃而過。
就像一根羽毛,輕輕地落在了靜謐的心湖之中,無聲無息。
下一秒,他輕輕地抬起了頭。
兩人的唇只短暫地接觸了一瞬。
像是初冬的第一片雪,輕輕地掠過懸著的枯葉梢。然後化水,牽著枯葉紛然而下。
隨即,粉身碎骨。
只一瞬,陸望予像是被驚雷炸醒一般,立馬側臉錯開了。
我這是在幹什麼?
瘋了嗎?
陸望予的心跳劇烈得像是要從胸膛中蹦出來。
他不敢去看衛執約。他怕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會出現恐懼、厭惡的情緒。
就算是仇敵的刀刃架在脖頸上,他都不曾如此慌亂過。
陸望予能感受到身旁人的僵硬,他掌心還捂著他的手,卻絲毫不敢動彈。
就像捧著一隻布滿裂痕的稀世瓷器。他屏息凝神,生怕驚擾了這場易碎的平靜。
因為低熱,陸望予的思維混沌,大腦像是攪了漿糊般的遲滯。他竭力打起精神,想著應對措施。
是怪這火光太柔和,怪這氣氛太曖昧?
或者,這只是一個頭腦發熱不清不楚的錯誤……
突然,陸望予感覺到肩膀上一沉,手也被慢慢地握緊。
衛執約將頭埋在了他的肩上,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對不起。
陸望予想道歉,但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
你冷嗎?
他又想開口詢問。但也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失語了一般,他嘴唇翕動,卻始終沒有說出什麼。
不可辯解,無話可說。
突然,他感覺一滴水墜在了他的肩上。
然後,他的耳畔便傳來了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
「師兄,我喜歡你……」
陸望予原本還在急促躍跳的心臟,連同他的呼吸,霎時停滯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