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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在夜幕徹底降臨之前,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廢棄的棚屋。

  除了四面漏風以外,屋子沒太大毛病,抬頭還能賞月,風景甚佳。

  陸望予看著屋頂碩大的一個窟窿,心裡暗自慶幸:得虧不下雨,不然這屋頂怕是能被雨點壓塌了。

  屋裡有除了一張破損的木桌,一把搖搖晃晃隨時罷工的長椅外,再無他物。

  陸望予草草收拾了一下,便要開始為衛執約重新上藥了。

  他慢慢地為執約包紮傷口,同時也正在做一件最艱難的事。

  從前,衛潛與路祁倥教給衛執約的是慈悲,是萬事留一線。

  可他現在卻要讓他接受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法則。

  ——刀劍所向處,便是你死我活。

  他耐心地跟垂著頭的小師弟解釋:「執約,你聽我說。現在的情況不像以前了,現在來的人,也不是那群打退了就能乖乖走遠的人了。戰場上只有你死我活,你……」

  陸望予突然說不下去了。

  這些話是事實,也是他為自己開脫的說辭。

  他想用所謂的真理、所謂的規則,來為自己開脫。

  你看,世道就是那麼殘酷。所以他們必須死,所以我沒有錯。

  他從不在意自己手中沾了多少鮮血,只在意這幅樣子會被親近之人看見,然後被厭棄。

  但是執約從來就不是一個心狠的人。他有著自己的堅持、自己的信念。

  可現在,卻非要將他從自己所堅持的世界中拉出來,強迫他睜眼看清楚人間的殘忍。再用所謂的真理,為自己開脫,為自己的手段做掩護,

  這才是最大的殘忍。

  他仔細地用匕首割斷了紗布的尾結,將未說完的話又咽了回去。

  都已經這樣了,又何必讓執約掙扎,又何必為自己遮掩呢?

  陸望予抬頭,他安撫地笑了笑,道:「你只管保護好自己,剩下的讓我來。」

  你不想做的事,我來做。

  你不願殺的人,我來殺。

  我是惡鬼,而你尚在人間。

  衛執約抬起頭,眼神澄澈。

  他堅定道:「不用的,我明白。」

  他垂下頭,轉了轉包得嚴嚴實實的手腕,輕聲重複了一遍:「我明白的,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

  他不是心狠之人,卻也不是陸望予想得那般良善。

  敵人必須死。所以對於十九香的黑騎,他沒有一絲心慈手軟。

  只是突然從安逸的世界,被匆忙地推入了殘酷的修羅場,他的一些認知還沒能及時轉變過來。

  記憶里的殺手,不算敵人。他們更像是要定期出來表演一番的戲子。衛潛真人懶得殺人,路祁倥也不屑於殺人,他便得到了錯誤的暗示。

  仿佛修真界總是如此平和,只要打退了,敵人便不會再來。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明白了來者皆仇敵,便不再存在什麼仁慈之說。

  他只會成為師兄最鋒利的劍,以及身後最堅固的盾。

  他永遠也不會成為師兄的累贅。

  這種錯誤只要犯一次就夠了。

  衛執約突然嚴肅起來,他糾結著,躊躇著,好像被什麼問題困擾了許久。

  最後,他還是小心地開口道:「師兄,還有一個問題,我想了一路……」

  該來的總會來。

  陸望予放慢了呼吸。他就像是行刑台上的囚犯,在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衛執約輕輕嘆了一聲,他眉宇間籠著一層陰翳。

  他嚴肅地問道:「我們要不要備一些化骨水?」

  陸望予猛地抬頭:?

  崽,你在說什麼?

  衛執約依舊是一張憂心忡忡的臉。

  他眉頭擰得死緊,道:「師父說過,不殺人就沒麻煩,但是殺了人,就一定要處理乾淨。」

  「我想了一路,挖坑埋了,費時費力。若是用魔宗的化骨水處理,就再簡單不過了。」

  陸望予:「……」

  師父!你看看你都教了些什麼?

  他沉默片刻,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衛執約似乎不明白師兄怎麼突然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

  他抬眸,眼神清亮,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因為剛剛時間緊,我們沒處理現場,所以我就在想,下次要怎麼快速清理……」

  陸望予欲言又止。

  這怎麼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我還在為自己的手段提心弔膽、惴惴不安時,師弟竟然已經在考慮下次用化骨水的事情了……

  陸望予深刻地反省了自己。

  太失敗了!

  不過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蠢蠢欲動的惡獸也被順好了毛,發出了舒服的咕嚕聲。

  陸望予突然發現,他這一路的提心弔膽簡直是在自討苦吃。

  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最後他直接將委屈展露在臉上,輕聲抱怨道:「那你後來一直不理我……」

  我還以為你怕我了……

  陸望予心裡偷偷地埋怨道。

  師兄的臉是六月的天嗎?說變就變。

  衛執約試圖為自己辯解,道:「騎著馬不方便。而且我們開始也沒怎麼交流……」

  衛執約微微低下頭,他有些心虛,假裝用看自己的手腕,來掩飾臉上的愧疚。

  原來師兄發現了我在迴避他啊……

  他的心高高地提了起來,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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