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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喜歡這些零食嗎？」T博士坐下的時候，隨手拿了根桌上的糖果棒，拆開包裝自己咬了一口。
邯素清澈的眸子瞅著她，覺得她是一個很喜歡吃零食的人類。
「不用了，我不餓。」他回答說。
不餓就不需要進食，是機器的思維模式。
T博士狀似不經意地打量了幾眼面前的少年。
邯素的坐姿很端正，單薄柔韌的腰身挺直，半側面對著T博士，是非常標準禮貌的談話姿勢。但是同時又不會顯得緊張，T博士觀察到他右手一直在把玩書桌上那塊刻著「和平即正義」的銘牌。
禮貌冷靜，氣定神閒。
倒襯得自己像是客人一樣。
T博士笑了一下，拿起邯素填的表看了看，提出了她的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不喜歡元帥？」
邯素說：「因為我討厭他。」
「嗯我知道，」T博士很有耐心，「我想問的是，你討厭他的理由是什麼？」
邯素疑惑地歪歪頭，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他說我討厭他。」
T博士將手裡的表放回桌面，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換了個話題：「你覺得元帥是個什麼樣的人類？」
這次邯素很認真地回答道：「長相符合人類正常審美，脾氣有點奇怪，還喜歡惹別人生氣。」
「那元帥真是個很惡劣的人。」T博士笑起來，眉眼彎彎。
邯素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神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T博士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是不是不喜歡這裡？」
邯素語氣很從容：「嗯。」
「為什麼呢？」T博士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你覺得我們會傷害你嗎？」
邯素水潤的眼睛黑白分明：「會。」
「你覺得我們會做什麼？」
邯素複述了裴旭的話：「你們會人為控制我，危險等級高的話會把我銷毀。」
「危險等級？」T博士抓住這個詞眼，很快追問：「這只是一次智能評定測試，和危險等級測定有什麼關係呢？」
邯素也不知道。
但這不妨礙他淡定地套話：「有什麼關係，我想先聽聽你們的說法。」
T博士顯然不是個好糊弄的專家，她怔了一秒就反應過來，不能讓邯素占據主導地位，於是她又換了個話題：「在監控錄像里，我們看見元帥和你說了一些話。」
這些人果然在自己踏進科研樓範圍之後就開始監視了，邯素想。
「嗯。」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T博士：「方不方便告訴我們，元帥和你說了什麼？」
邯素：「不。」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T博士臉上的笑容溫和，「你是要說隱私權保護嗎？」
邯素點點頭，順便放下了一直在把玩的銘牌，稍微側了一下身體，使得T博士不能直面他的臉。
T博士觀察到他的小動作，心下明了。
這是抗拒問話的下意識反應。
她語氣循循善誘：「隱私權保護是人類特有的東西，AI法案中沒有隱私權這一說。換句話來說，AI必須對人類全面坦誠。」
如果邯素拒絕回答，那說明他自我意識已經脫離了AI範疇，往人類方向靠近，已經具備III級智能所需要的高度自我化特徵。
而當今聯盟對於無控制狀態的III級智能AI，只有兩條路可選。
一條是強行植入控制晶片，使得AI服從於人類。
或者就地銷毀。
T博士在試探小電腦。
邯素沉默了半晌，在或明或暗的一眾目光注視下開口：「不是為了保護我的隱私。」
「是我和你們都無權侵犯裴旭的隱私權。」他說：「你們真想知道他主動和我說了什麼，可以自己去問。」
簡直油鹽不進。
T博士很細微地皺了一下眉。
外頭實驗室里的一幫盯著監控屏幕的專家，都低頭在刷刷地記錄信息點。
「被觀察者思維仍是趨於機械化，並未表現出情感類傾向。」一個專家開口。
「也沒有表現出對自身個體的偽人化認知。」
也就是目前測試來看，邯素並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人類。
這也許是件好事。畢竟低智能的AI是不會把自己當成人的。
專家們都鬆了一口氣。
書房裡，T博士這次沒有再跳開話題。
她思索了片刻，問邯素：「我可以把你的行為，解讀為袒護嗎？」
邯素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袒護的意思。
系統詞庫里倒是有這個釋意，指出於私心而無原則地支持或庇護某一方。
但是……他剛才是因為私心所以毫無原則地庇護裴旭嗎？
邯素覺得自己被繞進了一個怪圈裡。
為了避免被察覺出類人化思維，邯素把裴旭的隱私權搬出來當擋箭牌；同樣，因為邯素提到了裴旭，所以T博士說他具有人類的特有思維「袒護他人」。
一個兩相矛盾的邏輯悖論。
系統無法處理邏輯悖論，邯素陷入了茫然。
T博士唇角的弧度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