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頁
他何必用這樣的方法?這樣……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辦法。
除非有別的什麼……讓他不得不這樣的原因。
望鄉看到她這話一出口,果然青籬的身體便僵了一僵。
他原本還在往前走,聽瞭望鄉這話卻是猛地停住了腳步。
望鄉看到青籬沉默著站在那裡、卻遲遲不說話,便有些明了心中的猜想。
望鄉在心中嘆了口氣,卻是朝前走去。
望鄉走到青籬的身後、站定。
女子抬起頭,伸手拉著青籬的一隻手臂將他轉過身來:「谷主,是因為什麼?」
青籬仍舊沒有開口。
他垂著眼睛並沒有看向望鄉。
望鄉看著青籬緊抿的唇角、還有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紅光,突然一聲嘆息。
「我記得在進入最後一個世界前,谷主你與我說過,救療走火入魔的第三種方法……是『以毒攻毒』,是也不是?」望鄉仰頭看著青籬,道,「谷主既與暮峰主仇深似海,那谷主那樣做想必並不是為了救治暮峰主的心魔。既如此,又該是為了誰?」
「我想,」望鄉抿了抿唇,道,「是為了救治你自己的心魔,對不對?當年的持劍峰上,因那件事走火入魔的並不止暮峰主一人,還有谷主你,對嗎?」
隨著望鄉的話語,青籬的表情變了幾變。
他伸手將自己的手臂從望鄉的手中抽出,終於開口。
男人的聲音冷得出奇,話尾音更是緊繃著,簡直像是隨時會斷掉的弦,與他往常從容帶笑的語氣完全不同:「閉嘴。」
青籬說著看瞭望鄉一眼,望鄉看到他一雙眼眸里漸漸蔓延上來的血色。
望鄉看他這樣,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心疼。
她又伸出手來,再次去握住青籬的胳膊。
望鄉特意放柔了自己的嗓音,像是擔心自己會嚇到青籬一般:「谷主,你的心魔是因為你……害怕,對不對?」
望鄉輕聲地道,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青籬,語氣里甚至有絲憐憫。
青籬幾乎在望鄉吐出那兩個字之後便突然暴起。
男人的身邊瞬間燃起重重火光,其中甚至混雜著雷電閃鳴。
雷火將望鄉困在原地。
她被雷火帶起的氣焰抓起,被死死地抵在身後的樹幹上。
青籬站在雷火之外,抬眼看著他,眼中一片血紅,裡面雷勢、火光沖天。
「閉嘴。」青籬再次說,「真以為本尊不會殺你嗎?」
望鄉向來膽子小,若是以前她碰到青籬這樣發怒,怕是早就哭著求饒了。
這次望鄉卻不知為何並沒有。
望鄉看著眼前眼眸血紅、身周滿是火光的青籬,明明這個男人此時氣勢驚人、分明是抬手間便可取她性命,她卻不知為何連一絲畏懼都感受不到。
望鄉看著青籬,這個男人生得實在是眉眼風流、凌厲瀟灑,一舉一動都動人心魂,只是眼角眉梢間卻那樣寒冷,就像千年寒潭。
寒潭那樣冷,其中自然是容不下任何活物,簡直拒人千里之外。
可那樣的話……寒潭自身又何嘗不是只是死水一灘?他自己……便能感覺到溫暖、感覺到愉悅嗎?
自然是不能的。
望鄉想起師尊與自己講過的青籬從前的樣子。
定天宗持劍峰風流瀟灑、溫柔愛笑、交友滿天下的……大弟子啊,怎的就變成了如今這模樣?
「谷主……」望鄉輕聲道,她語氣喃喃,也不知像勸誡誰,「你想救治自己的心魔,對嗎?」
「可是那樣救治……何必呢?」望鄉抬眼看向青籬,「那樣一次次刺激自己……不痛苦嗎?」
當初讓他那樣害怕畏懼到生生逼得自己走火入魔的事情,如今卻這樣逼著自己一次次去經歷、去回憶,何必呢?
以毒攻毒的法子固然有用,但古往今來卻沒有多少人真的會去用,不正是因為這救治的過程實在是……太痛苦絕望了嗎?
為何要給自己選這麼條路?
「換種方法吧,谷主。」望鄉看著青籬,輕聲道,「你既放不下、接受不了,我們便去調查,查清楚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心魔最佳的克服方式,向來都是『得償所願』。」望鄉道,「刮骨療傷自然是能將餘毒除盡,但那太疼了,為何不試試看……直接找找治療止疼的藥呢?」
青籬太要強了,他接受不了自己竟會因為當年的事情害怕到心生魔障,便自|殘似的用了這種方式,像是想要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來證明自己——我並沒有害怕,亦並沒有被逼到崩潰。
他不願意讓任何人察覺到他的心魔,因此也就從來沒想過要尋求他人的幫助。
也許在青籬的心裡,那樣的心魔來得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吧?
可是有什麼不應該的?
望鄉在心中想。
青籬被暮千崖帶回持劍峰時十八歲,尚是少年,修真無歲月,區區兩百年對於修士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
兩百歲的修士……在修真界裡真的還是年少。
望鄉覺得如果當初遇到這些事情的是自己,自己定會比青籬更加畏懼。
有什麼好覺得……恥|辱的呢?
年少輕狂,鮮衣怒馬,璞玉未琢,本就是心性最脆弱的時候。
青籬何苦這樣要強,要求自己在那種情況下毫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