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抱緊我,放棄我(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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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防你身上的毒嗎。」雲初道。

  屋內靜寂,當天邊最後一絲亮色掩下,月色已經悄悄緩緩的爬上來,一片暈影自窗滑落,一人身姿挺拔立於窗前,一個側影美了人間一色,一個坐於榻間,輕衫衣袂,青絲如墨,眸光靈動間,晃了一室晃影。

  然後,隔著簾幕,空氣中,四目對視。

  一切似乎都沉浸了什麼,沉重,死一般的寂靜。

  而,很明顯的,一貫萬事不動於然,更無絲毫情緒的景元桀身子極輕微的顫動一下,一剎間,似乎,面色都比平日裡更白了幾分,然後,唇瓣輕啟,「雲初……」

  「最近,我的內力時有時無,間隔極短,有時短到我無所察覺,而鐲子卻越來越亮,偶爾眼痛,恍惚……」雲初卻當先打斷景元桀的話,聲音淡淡,簾幕輕晃,全然看不透她此時真正情緒。

  景元桀掩在袖中的手指突然輕輕彎了彎,幽譚如墨的眸底里光束沉涌如海,腳步似乎想向前,卻又停下,然後,聽雲初繼續面無表情的道,「我沒有著了誰的道,也沒中了誰的毒,我雖不精通醫術,可是,對自己的身體卻是了解得透徹,換而言之,這些日子,真正能近我身的人除了我的貼身丫鬟和奶娘,就只是你。」雲初最後一個字落,定定的看著景元桀,「知香和奶娘不可能,所以……」雲初聲輕字重,「就只有你。」

  景元桀面色又白了白,掩在袖中的拳頭緊握,卻是沉默。

  「與其說是你讓蘭姑姑來保護我,不如說是你只是想讓她時刻觀察著我的身體變化,對吧。」雲初又道,說話間,已經撩開了簾幕,一雙清透明亮的眸子穿過空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的看著景元桀。

  沉默,靜滯,死一般的靜滯。

  「而你並不是想害我。」雲初卻又道,似乎也並沒想過讓景元桀回答她什麼,「如果,我所料不錯,傳言裡,所謂的生人勿近,除去你自己深重的潔癖,就是,你體內的毒,會影響到與你親近之人……」雲初說到此處聲音一頓,然後,抬頭看著景元桀,「凡是與你親近之人,就會受你體內的毒素的影響,所以,這才是你不喜人觸碰的最大的原因。」

  「不是。」明明暗暗的光束中,景元桀緊握的手突然鬆開,終於開口。

  「不是麼?」雲初面上閃過一絲恍惚,然後起身,下了床榻,一步一步的向景元桀走來,然後,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站定,「那,景元桀,給我一個今夜你如此諸多不願靠近我的理由。」

  雲初話一落,景元桀眉峰一瞬蹙下,似乎極其意外。

  他藏得如此深,掩飾得如此緊密,竟然還是被她一眼識破。

  「那一夜,在安王府,我與翁老那般巧的在安王府碰面,真是只是巧合嗎?」雲初道,「翁老生性喜游,可是真的會因為我一的拜託,救治香姨娘而在這京里流連多許……」雲初聲音輕聲一頓,「實際上,他是一直在觀察我的身體變化,是與不是。」

  「是。」景元桀沒有反駁,眸光沉涌間,輕聲應答。

  是的,他心時有多在意她,有多喜歡她,有多愛她,只有他心裡知曉,曾經冷寂孤蒼的心,在遇到她,愛上她那一刻,就似枯竭的江海注入了溫暖的細流,絲絲扣扣,緊扣著他的心,他的神,所以,生平第一次,不受控制的陷了,只是,他體內的毒。

  這世間,除了一人可解,其餘與他親近之人……

  「呵呵……」雲初這時候卻突然輕笑,似嘲笑,似輕諷,「所以,景元桀,你體內的毒一日不解,你一日就要與我這般相愛不相近,若即又若離。」

  景元桀沒答話。

  「所以,景元桀,如果,今夜我沒有將這些說出來,你是不是就打算瞞著我又或者說……放棄我。」

  景元桀眼底眸光一閃,依然沒說話。

  「所以,你弄這般一出,故意以名華府那幅畫作餌,故意看著皇后借名玲瓏的手來算計我,而不理會,就是為了將雲王府陷入眾矢之地,來表達若有一日,你放棄我的決心,然後……」雲初突然不說話了,只是這般看著景元桀。

  三步之遙遠,相識前,二人最近的距離,相愛後,二人最遠的距離。

  不過,三步,可是眼神交錯間,卻深沉似海。

  「我以為你不會知道。」景元桀終於開口,聲音驀然低沉。

  雲初卻是輕嘆,「近朱者,近墨者黑,而已。」

  「大晉自建朝以來,長子早夭,帝師曾言,長子不能為皇,否則會傷根毀本,但是,二十多年前,我出生時,並沒有佛光籠罩,相反,空無出生時……」景元桀緩緩開口,「空無身子體弱,八字與皇室所有人無巧不成書的相剋,根本不能留在皇宮,母后心高氣傲,而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帶著我,千里跋涉至疆域死人谷,尋到自兩千年前烈國流傳的宗族一脈把我和空無換了命格……」

  「成功,還是不成功?」雲初眉峰蹙得死緊,景元桀明明三言兩語,平鋪直敘說得簡單,可是她卻似乎能感受到當時的驚天駭浪。

  皇上不喜皇后,心儀安王妃,愛屋及屋,自然喜愛景知煦,皇后穩坐東宮,得不到愛情,自然要權力,無上的權力來證明自己的絕頂存在,撇開大晉皇長子不能為皇之事不說,當時的皇后將全部希望都寄於自己的孩子身上,可是卻出現如此意外,說白了,就是兩個孩子都可能……她自然不會放棄……

  所以,帶著嬰孩千里跋涉……如果她沒記錯,空無應該比景元桀小近兩歲,那也就是說,當時,景元桀兩歲,而空無只是一個剛出生還待在襁褓里的嬰兒,而皇后,那時,也才剛生產……

  這到底是狠,還是狠,還是狠。

  為了地位,為了權力,為了身份。

  雲初面上很難看,然後,聽到景元桀的話後,面色更難看。

  「成功,又或者不成功,空無自此心冷情淡,最無紅塵心,看似無異,卻最厭紅塵俗事,最後,得遇好人才……而我,比他過之而無不及,更甚是不過一幅軀殼,無情無愛無欲。」他說,平淡的好像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

  雲初身子輕微一愣,眼底划過一抹傷色,看著景元桀,然後,聽他繼續道,「沒有欲望的皇子成不了太子,沒有所求的太子成不了皇上,作為一個不想失敗的母親,利求將他的孩子捧上至天的境地,所以,以毒攻毒,這世間一切,能激發人的動力的,求生的,她,都試。」

  她,都試。

  她,是皇后。

  都試。

  都試了些什麼?

  雲初這一瞬,眼眶突然一瞬酸澀。

  與景元桀相處種種,他身為太子,眾人仰望的所在,身份尊貴,卻會這天地下最常人或許還不會的退毛燒烤之事,他會受這常人所不及的毒所折磨,全身發黑,樣貌丑至極態……

  他在五歲時曾落於大晉與南延交接處的天然洞穴,跟隨一同的護衛全死,無一存活。

  他……

  他……

  他……

  「根深月累,比任何人都強韌,同樣的,物極必反。」景元桀又道,說話間,頭微微偏了偏,不看雲初,自顧自輕喃聲聲,「只是,遇到了你,你是這一切的意外,讓我……」

  「所以,根深月累,你體內的毒是沒法解了是嗎,所以,你現在告訴我,你是打算放棄我,還是抱緊我。」雲初上前一步,出口的聲音竟微微哽咽,「是放棄我,驅離我,讓我不再成為所有人的眼中釘,還是抱緊我,一起馳聘十萬紅塵天下。」

  「我,只想你安好。」好半響,景元桀道,聲音似乎經歷了幾個世紀的沉澱。

  「所以……」雲初看著景元桀,長睫掩下眸底一片青影,卻也掩不住她此是想要尋求答案的執作。

  「你還能再休息半個時辰。」景元桀道,話落,退後一步。

  雲初抿唇,向前一步。

  景元桀面沉,再退後一步。

  雲初輕咬了咬唇瓣,再上前。

  景元桀……

  「景元桀,你連擁抱我的勇氣都沒有,當初就不該來招惹我,韓東尚至少不會在我如此深情的告白之後,一退再退。」雲初突然低沉出聲,景元桀退後的腳步猛然一頓,生生僵在半空中,眸光定定的看著雲初。

  雲初也看著景元桀,抵死的不松不放。

  空氣里盤施著沉凝而深重的味道。

  然後……

  景元桀退後。

  在雲初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退後一步,再然後,身形一閃,窗戶外花枝在月幕下輕輕晃著,動盪出與月色的合離樂,卻動盪不出雲初此時的心情。

  雲初站在窗戶邊,好久,好久之後,這才轉身,只是轉身間,面色又復如常。

  字字問,步步試,然後,他還是……

  「景元桀,你真是個膽小鬼。」雲初突然苦笑一聲,然後,眼角瞥向一旁的桌案上,那裡,輕風隨動,一角畫捲起起浮浮,上面三個流俊逸致的字也若隱若現的浮在眼前。

  「抱一抱。」雲初看著那三個字,那還是多久以前的事……

  所以,她現是是被甩了嗎?

  是被甩了嗎?

  雲初摸摸額頭,又摸摸臉,然後對著暗處喚,「蘭姑姑。」

  無人應聲。

  再喚。

  仍然無人應。

  真是個無情的男人啊,分手了,連人也撤了得這般及時。

  行事乾脆利落,戀愛談得也是分分輕鬆。

  不錯,不給景元桀點一個贊,都對不起自己。

  雲初笑笑,又摸摸臉,然後,輕淡的聲音響在屋內,「一段短暫的愛情換一個健康的身體,划算。」話落,雲初這才看著自己光著的腳,面上一抹苦笑,然後,走向床榻,穿上鞋子,逕自走向門口。

  「吱呀。」安靜的院子裡,開門聲音分外清晰。

  而院子裡,一直等著的知香聽到開門聲,當下幾步走了過來的,看著雲初,「小姐,你……」一雙眼睛使勁往裡面瞧了瞧,又看了看,聲音輕了輕,「你終於出來了。」

  「嗯,別看了,太子走了,然後,以後,可能,也不會來了。」雲初道,好像沒事人似的,然後,在知香疑惑的眼神中,一拍她的肩膀,「吃飽一點吧,一會兒帶你看城外的月亮。」

  「……」知香愣愣一瞬,正想問什麼,便聽院子裡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緊接著,管家神色急急的在院子門口,看著雲初,忙道,「大小姐,方才皇宮裡來了旨意,說是讓你和忠勇侯一同前去城外,如今,忠勇侯已經帶人在外面等著了。」

  雲初點點頭,「勞煩雲伯了,我這就去,如今父親也不在府里,我一會兒出了府,此中事就麻煩雲伯了。」

  「大小姐哪裡話,這都是老奴應該的。」

  「對了,三小姐回府了嗎?」雲初突然不經意問道。

  聞言,管家搖頭,「還沒有。」

  雲初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看著知香,「走吧。」

  知香當即跟在雲初身後,朝著院外走去。

  「小姐,等一等。」這時,奶娘抱著披風走了來,遞給知香,輕聲囑咐著,「春夜料峭,以免感染風寒。」

  雲初看了眼那披風,沒說什麼,對著奶娘點點頭,這才跟著雲伯向前院而去。

  一走出府門口,便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裡,而忠勇侯站在一旁,以忠勇侯的身份,而雲初身為晚輩,就算坐在馬車裡面等著,又或者說,當先行一步的,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可是忠勇侯如此這般的好態度,真是……

  雲初對著忠勇侯和氣的打招呼,忠勇侯笑笑,有些尷尬。

  到底,經過宋玉一事,忠勇侯看著雲初多少還是心虛的。

  雲初卻恍若不覺。

  「大小姐,馬車一會就到。」這時,一旁雲伯道。

  「馬車?」雲初的目光落在忠勇侯的馬車上。

  忠勇侯觸至雲初的目光,一張老臉上當即一慌,似乎生怕雲初會說要坐他的馬車似的,雖說他是長輩,雲初是晚輩,同坐一輛馬車沒什麼,但到底……

  當然,忠勇侯再猴精,眼底一絲一毫情緒自然也脫不了雲初的眼,心底輕微一笑,當下對著雲伯道,「不要馬車,要馬,王府里,最好最快的馬。」

  「馬」雲伯訝異,看著雲初,眼底有疑惑,雖然,他已經知道大小姐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騎馬了,而且馬術一流,可是這般時候,騎馬出京,讓身後忠勇侯再跟著?

  一旁忠勇侯聽說雲初要騎馬時,神色都是一松,隨即同樣疑惑,用得著這般趕,要騎馬去?

  他可不認為,雲王府大小姐是這般會幹實事的人。

  「對,就騎馬。」雲初又道。

  雲伯自然是相信雲初的,當下讓人下去牽來了馬,雲初當即一個飛身,便上了馬,同時的,順手一撈,便將知香給撈了上去。

  「小姐……」知香一聲驚呼還未傳開,便已經見著雲初抽馬綆,然後,馬兒縱蹄飛揚。

  「侯爺,雲初先走一步。」風聲中,傳來雲初的聲音。

  忠勇侯沒想到雲初說走就走了,當下也上了馬車,讓人趨馬跟上。

  皇上說是讓他和雲初一起去,而且,他到底算是長輩,怎麼能行到後面,當下讓人加急向著城外而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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