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置誅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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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際處最後一絲光亮終於被暗色掩下,整座京兆尹府都沉浸在月光下,京兆尹此時帶著人守在外面,半響,見裡面沒傳來吩咐,吩咐人好生侯著,便走開了,他的小美人還在床上等著他呢,高位者的心思,他不想去猜,聽命行事就可。

  而此時,月光自窗戶外照進來,襯得牢房裡,份外靜謐與肅穆。

  好半響,皇后這才抬了抬眸,聲音都低了幾許,「你,你真的讓宋玉……死了。」最後兩個字,好似生生從嘴裡擠出來似的,連一旁雲初此時此刻看著皇后,都覺著這個向來高高在上,優雅高貴的皇后娘娘此時那神色間的頹敗。

  「你真的為了這麼一個女子……」皇后聲音又厲了幾分,「置聲名於不顧?行事如此極端如此不留餘地。」

  景元桀看著皇后,不為所動。

  一旁雲初的面色卻不太好看,靠,怎麼哪都能跟她扯上關係,你兒子就算把宋玉如何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在京中稱霸這般些年,他頭上的罪名早就夠他死上百還不嫌多,跟她有毛關係。

  不過,真讓宋玉死了,怕是麻煩,那畢竟是永昌侯唯一的兒子,而不說永昌侯在朝中的地位,到底是太子的親舅舅。

  雲初突然偏頭看著景元桀,那眸光純粹而認真,似乎有擔憂,又似乎在等他開口。

  景元桀接受到雲初的注視,微微偏頭看著她,雖還是那般的高冷覆雪霜,可是到底,眸子裡難得的溫柔,雲初看得見。

  「你可知道,宋玉死了,會有多大麻煩,永昌侯再如何,也是你的親舅舅,宋玉也是你的表弟,再如何不濟,也是你舅舅的唯一兒子,你如此做,當真就不怕永昌侯來個魚死網破,哭鬧京城?」一旁皇后此時此刻顯然想得深,厲聲的看著景元桀。

  可是景元桀依舊沒說話,只是眸光冰冷的看著皇后,雲初覺得,那不是看母親的目光,倒像是在看一個近乎殘忍的陌生人。

  自古皇宮多秘辛,皇家無親情,可是,數載史記,多少經緯,雲初覺得,她閱歷再多,卻從沒看透過皇后和太子之間這種母子關係。

  到底這其中……雲初心中突然漫起一絲心疼,到底是怎麼樣的教育方式,才導至景元桀這種冰冷的性子,更與皇后的關係如此……

  正因為如此,當她隱隱猜到宋玉之事,可能是皇后所為時,才早在永昌侯到府,而她進前廳時,便與他商量,不管永昌侯要什麼結果,「順理成章」即可。

  而與皇后交手一次,她也多少摸透些皇后,如果當真是她,她定然會迫不及待的來除她,所以她才和景元桀將時間約定得晚了些。

  不過,知母莫若子。

  或許,景元桀比她更先猜到。

  「景元桀,你還是本宮的兒子嗎?啊?你如此做,這太子的身份還要不要,宋家雖不是是掌握重兵,倒也是權臣後代,對你的支持,到底也是一股力量,你……」皇后終于震怒,面色都氣得發青,然後,又似乎平息了一口氣,突然拂袖著轉身離開,似乎對景元桀極其失望,又似乎是在心急,接下來如何應對。

  「宋玉沒死,你的人已經成功暗中將解藥送了過去。」這個時候,景元桀突然開口。

  皇后怒起的腳步一頓,當即回頭看著景元桀,眸光閃了閃,似乎鬆了一口氣,然而,想到什麼,整個面色都不太好看。

  「沒錯,宋玉沒死,但是,母后,如果宋玉真死了,結果,就是你方才所擔心的那般,所以……」

  「你在教訓我?」皇后聲音微沉。

  景元桀點頭,「兒臣只是在提醒母后,身為一國之母,有些事當做,有些事不當做,你最該是清楚,毒害親侄這種事情,傳出去,只會招人唾棄。」景元桀話落,皇后面色一僵。

  不止皇后,一旁雲初的面色也沉了沉,又暗了暗。

  太子是在……

  「你在威脅我?」皇后怒氣盛涌,「教訓我,又威脅我?」

  景元桀卻沒什麼情緒的點點頭,「母后可以這樣理解。」

  「你……」

  幽暗牢室外的通道內,月光傾泄下,照在皇后美麗端莊的面上,雖然表情還保持得宜,但是雲初可見,皇后現在的面色,足可以凍死一頭牛。

  而雲初看時,皇后也同時看向了她,那目光,雲初覺得如果目光能殺死人的話,她已經能被殺了數千次。

  雲初知道,景元桀是在為她抱不平,一切都是為她,此時此刻,如果這般情況,換作別人,肯定是盡力解除誤會,讓她與皇后關係安好,可是在雲初看來,在景元桀看來,皇后對她之厭,之恨,已經根深蒂固,採用這種警告威脅的方式,緊定他護她的立場,或許,才能讓皇后自此真正的有所忌憚,不再找她麻煩。

  雲初懂景元桀所想,只是懂了之後,心底無聲嘆一口氣,更為心疼,心疼之餘,心中卻有一些動搖。

  到底,她和太子,對還是不對。

  身旁人輕微的情緒變化自然都難逃景元桀的眼睛,景元桀倏然偏頭看著雲初,卻見她就那般平靜而了無情緒的站在那裡,像是什麼都沒想,又像是想了許多,讓他一下子竟然有些慌,鳳眸里光束微微幽深幾分。

  這時,皇后似乎極力平息了下怒氣,看著景元桀,「說吧,我的好太子要讓本宮怎麼做?」

  景元桀姿態淡然,「我只要雲初安然無恙,堂而皇之,無毀聲名的走出京兆尹府,而且,永昌侯不可尋她麻煩。」景元桀說出自己所要的結果。

  皇后冷笑一聲,「……好。」話落,便轉身離開,只是走了幾步,又停下,不過一瞬,還是讓一旁公公攙扶著向前走去。

  「不得了了,這下皇后恨死我了,估計心裡將我罵了數百遍,什麼狐狸精啊,不知所謂啊……」見得皇后走遠,雲初這才輕聲搖搖頭。

  景元桀這才認真的凝視著雲初,目光一瞬溫柔下來,「經此一事,以後行事,她必有忌憚。」

  「到底是你母后……」雲初嘆了一口氣,面色也有些複雜。

  「她不配。」景元桀卻道,說這句話時,雖一慣的冰冷,可是聲線中那淡淡的傷,雲初聽出來,眸光輕轉了轉,想起什麼道,「宋玉的毒解了,永昌侯就真沒對皇后生疑?」

  景元桀突然抬手撫了雲初的頭,然後在雲初猝不及防中將她擁入懷中,頭輕輕的靠在她的肩膀上,「不會,普天之下,若說誰最相信皇后,那便是永昌侯。」

  「就像是三皇子崇拜你一樣?」雲初任景元桀抱著,聲音輕輕。

  景元桀輕嗅著雲初發間的青香,輕輕點頭。

  「三皇子不如表面上那般討厭老安王妃。」雲初又道。

  「他的命是老安王妃撿回來的。」景元桀又將雲初抱得緊了緊,覺得她真的好小,肩膀明明那般纖細,可是一頻一笑,卻好似能攜動風雲,更能抵住萬變的蒼穹。

  雲初感受到景元桀自氣息深處那繾綣的不舍與擔憂,這才也反手抱住景元桀,聲音輕了輕,「景元桀,你說,在牢房裡接吻怎麼樣?」

  「嗯?」靠在雲初肩膀上的景元桀只是來得及疑惑的嗯了聲,身子便被雲初突然推開,然後,柔軟芳香的唇便覆了下來。

  天地之間似乎變美麗,月光清輝似乎變溫柔。

  景元桀緊緊擁住雲初,天知道,他有多渴望這張柔軟的唇,可是……

  吻淺欲深,雲初剛想要撬開景元桀的牙關,卻只覺得天旋地轉,然後自己便被壁咚在了一旁的牆壁上,而面前的人,頭低下,唇覆下。

  越是冰冷的人,一旦喜歡了,便是深不可拔不舍,一旦愛了,便是千山萬水也擋不住的執著,這一瞬,雲初腦中只來得及閃過這一句話,便是唇齒相依。

  如果上一次的吻是溫柔和風如細雨,那此時此刻,唇瓣相依,緊實相密,溫柔中更帶著霸道的占有。

  碧波柔湖面,垂柳盪水影,似飄雲端,又落花海。

  景元桀輕而重的描繪著面前那美好的唇形,屬於她的每一絲都是如此的美好,空氣中,清香,發香,陣陣交纏,冷冰冰的牢房,似乎一霎也成天堂。

  兩相人影相擁,描繪出相偕背影。

  「唔唔……」好半響,雲初抬起小手努力去推景元桀,這廝的吻技太好,真是聰明的人什麼都會,換氣如此自如,可是她都要斷氣了。

  感受到雲初的動作,景元桀這才退開身子,雙眸里情愫涌動,深深的如落在雲初身上般,注視著她如玉的小臉上一坨紅暈,一瞬心湖似碧波柔過,滾燙熨貼,而心痛。

  「我說,景元桀,照你這吻法,你是舒坦了,我要累死,說不定會成為大晉第一個被吻斷氣的人。」

  「不會。」看著雲初含羞又帶怒的小臉,景元桀收起心底深處那一絲痛,面上竟徐徐展開笑意。

  雲初看得一呆,這人本就美得人神共憤了,不笑時還好,看著冰冷如雪,這一笑,簡直就是春暖花開有沒有,連季舒軒的溫潤如玉這一瞬在他的笑容面前都失色幾分。

  不過……

  雲初一個唇瓣輕微一怒,「怎麼不會呢?我看極有可能。」

  「不會,你很頑強。」景元桀又道,話語中噙著絲絲笑意。

  雲初卻納悶了,頑強?

  這世上有誰會在這般時候形容自己女朋友頑強的?不是該哄著她,甜言蜜語砸死她?當然,讓景元桀說甜言蜜語……希望太渺茫。

  不過,他到底從哪裡得出這頑強的結論?

  好奇大于欣賞美色,雲初當即開口,「何以見得?」

  「挨了二十大板,在傷口上敲打都不醒的人……」景元桀道,然而,說到此處聲音頓了頓,然後在雲初微微疑惑的眼神中繼續道,「當算頑強。」

  「景元桀。」雲初聞言,此時此刻卻笑得異常燦爛,雙手還主動勾上了景元桀的脖子,聲音軟糯,「能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嗎?」

  「當算頑強。」景元桀眼底光色微閃。

  雲初微笑,依舊明亮,「不,前面一句。」

  景元桀後退,精緻如玉的面容上,眼底難得的閃過一絲心虛,還以手掩了掩唇,「時間不早了,母后想必已將此中處理好,我們出去吧。」

  「出去?」雲初下一瞬,卻陡然一把揪起景元節的衣襟,「出個毛?我就說我不是多想吧,原來我挨了二十大板那晚上,你這丫的竟然如此喪心病狂的偷看不說,還動手,你怎麼不上天。」

  景元桀看著雲初那似利牙的小慮發怒的模樣,暗道自己失策,而遠遠的暗處,路十和路十一兩人對視一眼,眼眼交流。

  「太子是不是傻?」

  「太子腹內經緯,天縱奇才,運籌帷幄,不傻,可是自從遇到雲初小姐之後,似乎……」

  「如此重要的事情,我們都一直遮著掩著,太子卻主動投誠了。」

  「哎……」

  路十嘆口氣,搖搖頭,他開始考慮以後更要加倍討好雲初小姐才行。

  而此時此刻,景元桀在雲初怒然的眼神凌視中,卻是悠悠淡淡道,「雲楚……」

  「雲楚怎麼了?」景元桀兩個字,瞬間吸引開雲初的注意力。

  景元桀眸光落在雲初拔拉他衣襟的手上,雲初領會,當下鬆開手,急急地看著他,「你丫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景元桀面色黑了黑,理了理衣襟,「雲楚應該已經在京兆尹府外等候。」

  「什麼,這大晚上的,萬一染了風寒腫麼辦。」雲初話落,便先景元桀一步向外走去。

  看著雲初這跑得無牽無掛的樣子,景元桀的面色又黑了黑,他,這是被冷落了?他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的腳。

  雲楚,比他還重要?

  景元桀目光閃了閃,雲楚,雲楚……

  而暗處,路十看一眼路十一,「太子還是能治住雲初小姐的,不過……」

  「不過,太子好像有些失落。」路十一一本正經道。

  路十點頭,不再說話。

  而景元桀又在原處站在半響,似乎打量了一下四周,傾刻間,路十與路十一便出現在他身後,「稟太子,方才查探過,四周並無異常。」

  景元桀聞言,點點頭,幸好。

  雲初走出牢房,看著天空中一片星星如彩帶掛了一空,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這才對著暗處招了招手。

  頓時,空氣中秋蘭現身,「小姐。」看上去,見得雲初安好,似乎鬆了極大一口氣。

  雲初抬手拍拍秋蘭的肩膀,「搞定了,走吧,先回府,哥哥還在外面等著呢。」

  「那我們不用等太子?」秋蘭問。

  雲初這才迴轉頭看了眼身後,那裡,影影幢幢中似乎依稀還能看到景元桀筆直挺拔的身影,以及空氣中那如雪似香的味道還在鼻翼間流轉,隨即面上笑意微然,「不等,讓他跟著後面來。」

  秋蘭聞言,眼視抽了抽,然後一笑,「屬下方才在外面也都聽說了,說是永昌侯小侯爺突然自己就醒了,然後,又說小侯爺根本就不是中毒,只是吃錯了東西,如今京中都傳遍了,都說永昌侯不分明事情真實,就冤枉小姐你,皇后還親自下旨說,讓京兆尹放了你。」

  雲初點點頭,吃錯東西?這確實是景元桀能做的事情,不說永昌侯愧疚於她,就算以後見著她,估計都要繞得遠遠的——尷尬啊。

  「府內有何異動沒?」半響,雲初又道。

  秋蘭搖搖頭,「府內一切正常,三小姐也平靜得很,從白日裡給各府各院發了見面禮之後,便一直待在院子裡繡花練字,只是中間去了趟忠通將軍府,倒也沒什麼平常。」

  雲初聞言,眉心蹙了蹙,「雲花月和忠勇將軍府的關係很好嗎?」雲花月雖說以前不住於王府,便是好歹她的消息她多少還是聽說的,倒是不記得她與忠勇將軍有往來呀。

  秋蘭知道雲初想問什麼,當下道,「屬下派人查過,是一年前,忠永將軍府的小姐出遊時,與三小姐相識,之後,忠永將軍府的小姐病逝之後,雲花月便經常去忠勇將軍府,說是為逝去的三小姐盡孝心,忠勇將軍和其夫人倒是也喜歡三小姐得緊。」

  雲初聽到這裡,面上有一絲笑意浮動,「雲花月倒是也挺會做人。」

  秋蘭沒作聲。

  少傾,雲初撫了撫額,「走吧。」於是,二人便朝外走去。

  剛走沒步,秋蘭的腳步突然一頓,然後看也不看雲初,突然拔腿便往旁邊一條小道上跑去。

  雲初不過怔愣一瞬,緊隨跟上。

  秋蘭從來不會這般不打招呼還這般焦急的離去。

  月色漸濃,星子璀亮,橫掛一方天際,夜風中,光景流轉。

  「秋蘭,怎麼回事?」雲初終於在一處房門前追上秋蘭,秋蘭此時也轉頭看著雲初,「小姐,這屋裡有蹊蹺,方才屬下在京兆尹府外也受到不明攻擊,只是,我跑得快,方才我突然又聞到那絲味道,便著急的跟了來。」

  雲初聞言,看著秋蘭認真而凝重的面色,看著其微微氣喘的模樣,也走上前,房門靜靜,四下無聲無息,可是卻莫名讓人不安。

  眼見著秋蘭要去推開記門,雲初突然抬手阻止,眼神示意她走開。

  秋蘭不讓。

  雲初無法,看著緊閉的房門,亦覺有異,自袖中取出短劍將門倏的一把挑開。

  「吱呀。」門應聲而開。

  屋內安靜,只是地上有各色衣衫扔滿一地,空氣中香氣馥郁更有微微的血腥味瀰漫。

  雲初心頭隱生不好的感覺,正欲轉身,便覺身後掌風突至,偏頭一看,竟然是秋蘭,秋蘭此時面色沉然,正舉著劍,披空向她斬來。

  情勢扭轉太快,發生太快,而秋蘭身上是明明顯顯的殺機,月色下,劍光中那雙瞳眸里光澤幽幽暗,似吸人墮落的無底洞。

  秋蘭……

  一切思緒不過一瞬,雲初身子急速一個後退,便閃進了屋內。

  而屋外,秋蘭並沒有跟進來,夜色下,冷笑著看了眼雲初,便如鬼魅般,眨眼消失在原處。

  雲初心頭一跳,與此同時看著屋內一切,看著屋內床榻上身中數劍的兩具屍體,面色大變,當即腳步一抬,就要出門,卻覺四面八方突然濃霧襲來,高山雲雨,沙石碎礫,天地都似乎顛倒。

  陣法?

  雲初心頭一跳。

  「殺人了,殺人了。」緊接著,方才還安靜的屋子外,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而雲初,拿著手中劍,神色緊然。

  四有陣法,出不去,而外有聲腳步漸至,這真是真正的置誅死地。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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