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探望於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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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圍牆黑鐵門的於宅前。

  艷陽高照。

  一輛黑色保時捷緩緩停下。

  赫連尹跟韓洛思從車上下來,手中提著一些補品和水果,這是韓媽媽特意交代的,於舟救了韓洛思一命,他已經是韓家的恩人了。

  赫連尹向門口的保安表明來意。

  「你好叔叔,我們是於歌跟於舟的朋友,麻煩你去跟他說一聲,我們是來看於舟的。」

  保安坐在亭子裡,抬眸看了她們一眼,「叫什麼名字?」

  「我叫赫連尹。」

  「等一下。」

  「好。」

  保安向室內撥去確認電話,沒一會,他放下手裡的電話,對她們說:「你們進去吧,舟少爺在二樓的醫護房裡。」

  醫護房。

  聽見這三個字,赫連尹跟韓洛思都愣了一下,於宅竟然私設醫護房,這也太誇張了吧?

  直到走進醫護房,赫連尹才發現保安的話一點也不誇張,這間醫護房大概在400平,擁有各種醫療器具,冰冷中透著駭人的冷光。

  地面上是一條白色的地毯,纖塵不染。

  赫連尹跟韓洛思對視一眼,都有點明白過來,脫去腳上的鞋子,踩著放置在一邊的白色家居鞋走進去。

  於家是書香門第,很注重禮節與風水擺設。

  這間屋子裡,窗角與牆基都會擺放著古銅錢,點著香薰蠟燭,空氣中,都是沉木香的味道,赫連尹雖然不懂玄學,但她和韓洛思都看出了這房間是有陣法的,可能是有困獸和驅魔之意,意思是想困住什麼大的東西,比如是鬼魂,又比如是妖魔,病魔。

  這是一間長條形的醫護房。

  一共四檔牆。

  第一檔牆為透析機。

  第二檔牆為化療機。

  第三擋牆為娛樂室。

  第四檔牆為客廳餐房。

  第五檔牆是於舟住的房間。

  400平方的屋子,就像一個小型的家,屬于于舟一個人的家,整間於宅,除了這個房間有陣法外,其他房間都是沒有的,想必他的家人,也都很擔心他的健康,對他的寵愛,亦是至極的。

  「是小尹嗎?」最後一檔牆後傳來一抹虛弱卻悅耳的聲音。

  是於舟的聲音。

  空氣里充滿了久後重逢的緊張氣氛。

  赫連尹眼珠靜靜的,「是我。」

  「你來看我?」

  「是的,你還好嗎?」

  她話剛落音,身邊就閃過一抹影子,韓洛思已經快速跑了過去。

  赫連尹一愣,笑了笑,慢慢走過去。

  光亮漸漸在眼前強盛了起來。

  陽光燦爛而溫暖。

  眼窩深凹的於舟倚靠在紅木床上,他臉色蒼白,精神卻很好,微笑地看著她們,「你們來了,坐。」

  他抬起手。

  手背上懸著一條輸液管。

  透明的液體靜靜在輸液管中流淌,冰冷脆弱。

  赫連尹和韓洛思都怔了一下,韓洛思疾跑上去,眼眶濕潤,「舟舟,你病得很嚴重嗎?」

  「還好。」他扯動蒼白的唇,眼珠純淨。

  「還說好?你瘦了這麼多。」

  「沒事呢,養一段時間就會胖回來的。」他待人一直和善溫柔,看著泣不成聲的韓洛思,竟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韓洛思,那天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不要因為一時的不順心,而否定了整個生活與人生。螻蟻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賴活著。就像那句話,『我一直在為我沒有鞋穿而哀嘆不已,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個沒有腳的人。』其實有很多人都比你不幸,但是他們都開朗樂觀的活下去了,和他們相比,你那點小小挫折又算的了什麼呢?你有好的家世,漂亮的外貌,健康的身體,美好的未來。所以,不要把一時的挫折放大成一生的痛苦,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渴望著像你活得一樣。」

  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身體有問題,於舟反而更珍惜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父母的時常沉默哭泣,家中的凝重氣氛,很多不能碰的事情,比如運動,比如旅遊,比如戀愛,比如娶妻,比如育兒,這些事情都會成為他一生中遺憾。因為一旦他超過了身體的負荷,他就會感到不適,家人就會緊張擔心。而談戀愛,不過是害了人家姑娘,所以就算在愛也不能表現出來,要藏在自己心中,用違心的祝福去祝福所愛的人幸福。

  這個溫柔的動作讓韓洛思瞳孔一緊。

  她握著他的手,心中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而後,她慢慢垂下睫毛,妍嫵的眼睛,充滿了深邃的感情。

  「我以後都不會自殺了,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我該死。」

  安靜坐在一旁的赫連尹臉色驚愕,韓洛思之前自殺了,為什麼?

  「你不該死,你的生命是父母給的,他們沒有同意,你不能自己去終結。」於舟神情疲倦地俯視著她,那蒼白的唇,彷如被陽光打掉了顏色,虛弱病態。

  時至今日。

  韓洛思真的相信了媽媽的話,於舟的身體真的不好,她更低地垂下頭去,聲音里有著緊繃的沙啞,「舟舟,你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修養了這麼多天臉色還是這麼差?」

  於舟只笑不語,面有難色。

  「不能說麼?」

  「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韓洛思身子一震,「連我們都不能說嗎?」

  午後的天空白雲朵朵。

  陽光穿過窗戶照耀在於舟俊美的容顏上。

  他凝視著韓洛思,瞳孔淺淺,「我可以不說嗎?」

  她沒有再追問,將手放在他的手上,慢慢握緊了他,沉默中仿佛在傳遞力量給他。

  「加油,你要好好養身體,以後,如果還有機會,我們要一起演舞台,你不是說你很喜歡演舞台劇的感覺嗎?其實我也是,舟舟,等你回到學校,我們就創辦一個話劇社吧,到時候,你當社長,我當副社長,你若是演男一,我就演女一,如果你演男二,我就演女二,我要做你永遠的搭檔,你說好不好?」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

  默默地注視著他。

  七月的晴天。

  忽然閃了電。

  腦海里浮出《流年》清晰的歌言。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碎在心中名叫赫連胤的碎片,正在漸漸被清除,她的心變得開闊起來,就像被一場暴風雨洗禮,心中所有的陰鬱和不岔都被這場大雨沖走了,變得明快輕盈。

  透明的陽光籠罩在於舟面容上。

  他看著她,低頭微笑,「還有小尹,小尹策劃的舞台劇都很好看,應該讓她來當策劃。」

  韓洛思點頭,轉頭看面容安靜的赫連尹,眼神明淨中帶著懇求,「可以嗎?」

  氣息形同虛無的赫連尹一怔,頷首,「好。」

  於舟眼角微微彎起,就像赫連尹第一次見他的那樣,純淨漂亮。

  離開於家的時候,韓洛思戀戀不捨,一直叮嚀他要好好休息。

  於舟笑著說:「你們不用擔心我,雖然我最近在養身體,但我的功課沒有落下,每天都有夫子為我們授課,你們也要好好學習,到時候回學校了,我們可以一起探討問題。」

  韓洛思轉頭看他,楊柳細腰,飄飄渺渺,「如果我下學期去A班,你會教我功課嗎?」

  「會啊。」

  「那我可以來你們家的私塾上課嗎?」她明快地說。

  「可以啊。」

  「有沒有友情價啊?」

  「有,如果是你來的話,就跟小尹一樣,收500元好了。」

  韓洛思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好,為了你這句話,我會全力以赴的。」

  「加油。」

  「你也要加油。」

  「好。」

  赫連尹站在房間的逆光處。

  微風吹起她的鬢髮,她抿著嘴唇,眼眸黯烈。

  忽然之間,她好像開始明白於歌的想法了,於歌不讓於舟交朋友,也許就是因為於舟的身體,就算日子過得沉悶無聊,起碼他是安全的,健康和處境就會安全。

  回家的路上。

  晚霞寧靜映紅了天際。

  韓洛思一路哼著歌,心情明快美麗。

  赫連尹保持著一貫的沉默,沒什麼表情,看著車窗外的風景,眼珠寧靜。

  「你知道我為什麼自殺嗎?」韓洛思忽然說。

  赫連尹一愣,沒想到她竟然願意告訴自己,她抬起睫毛,肌膚潔白,「為什麼?」

  「其實我本來是喜歡你哥哥的,不知道你感受出來了沒有。」

  赫連尹沒有說話。

  韓洛思卻沒有管她聽不聽,自嘲地說下去,「媽媽生日宴會那天,我打扮得很漂亮,想要跟胤哥哥表白,然後胤哥哥很直接的拒絕了我,那個時候,我覺得生無可戀,心裡覺得好難受好難受,呵,你知道嗎?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一個男生這樣拒絕過,覺得整顆心都要碎了,所以我完全沒有理智,跑出了酒店,一路跑一路哭,看見眼前有一條河,就直接跳了下去,那時候,我只想找個辦法讓我的心好受一點,我想,如果我死了,心就不會再痛了吧。」

  赫連尹不知道該說什麼,感情的事情,向來沒有對錯,有的只是誰愛得多一點,誰愛得淡泊一點,這些事情,無法評判對錯。所以她靜靜地坐著,默然不語。

  「索性是於舟救了我,我才能重新站在這裡,之前我一直不願面對這個事情,我覺得太low了,如果被人知道我因為被人拒絕就去自殺的話,那我會羞愧得無地自容的,驕傲的韓洛思,竟然為情自殺,還是一段還沒開始的情,哎,真是丟盡了韓家的臉啊。」

  「誰都沒有錯,誰也沒有剝奪誰生命的權利,你是屬於你自己的,要好好的,別干傻事。」

  「赫連尹。」韓洛思看著她,眼底有艷羨,「以前我總不承認你比我優秀,比我漂亮,我覺得你看起來呆呆悶悶的,也不愛說話,憑什麼大家反而喜歡你,我對人那麼溫柔體貼,大方友好,可大家卻更願意聽從你的話,現在我明白了,人都是形形色色的,你就是那種雖然話不多,卻讓人打從心裏面服從你的人。現在我認了,因為我覺得我就是那種沒腦子的女人,不然為什麼我看不出一個男生不喜歡我呢?而且還那麼愚蠢的想用死來解決問題,哎,我果真只是一個花瓶啊。」

  「你也可以的。」

  「是啊,我今天既然告訴你這麼多了,我也就不介意在告訴你一個秘密了,其實小舟舟他,喜歡你。」

  赫連尹一怔。

  沉默不語。

  「你不信他喜歡你嗎?」

  「信了又怎麼樣?」反正追究到底,她還是會拒絕他,人各有活法,赫連尹不想糾結在這些情情愛愛里,選定了一個人,就不會在換人,這就是她對愛情的宗旨。

  「不怎麼樣,我只是想告訴你,小舟舟是一個很好的男人,雖然他身體不好,但是我要跟你說,我是不會放棄他的,我要和你公平競爭他。」

  赫連尹一怔,笑了起來,「你誤會了,我沒有喜歡他。」

  「我知道,小舟舟已經告訴我了,你喜歡他哥哥是嗎?但是小舟舟也喜歡你,所以我要阻止你們在一起。」

  赫連尹被她的直白逗樂了,搖了搖頭,「不,我喜歡的人也不是於歌。」

  韓洛思微微愕然,「那是誰?」

  「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韓洛思怔然,迎上她幽深的眼珠,相視而笑。

  「好吧,大家都有秘密啊,胤哥哥,胤哥哥的妹妹,小舟舟,全部都有秘密啊,看來,大人物都是要有點秘密,是不?」

  赫連尹抿唇而笑,「大概是吧。」

  「那我也要有點秘密。」

  赫連尹莞爾,「對了,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柳雲,是你介紹給韓洛宵的嗎?」

  「算是吧,她缺點就是彪悍了一點,不過,她也是很喜歡哥哥的。哎,我之前是看中了你當我嫂子的,可惜你看不上我哥哥,也是啦,你有你的選擇,我不能逼迫你的。」

  赫連尹微微嘆了一口氣,望向窗外。

  小瑾和韓洛宵。

  也許就叫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吧,當初她心動的時候,韓洛宵彷如天邊的星星遙不可及。後來她變美後,他有了戀愛的人,兩個未曾心靈相通的人,中間不止有相通隔閡,也有身份隔閡,地位隔閡,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只希望小瑾可以好好的,勇敢地去闖過眼前的黑暗時光。

  *

  傍晚的風清清涼涼。

  任夏瑾端著剛熬好的藥送進房裡給母親喝。

  任家落座在貧困的屋村,房子是由水泥堆砌起來的,沒有鋪磚,灰色的牆壁上掛著雜七亂八的東西,這裡是整個港島最貧困的地方,平均一間平房裡住著五六戶人家,每個小屋子30平方,住一戶人。

  任夏瑾的母親讀過書,父親沒有讀過書,聽說她曾奶奶是一個巫術大師,巫術大師自稱是秉承某位天神的旨意,下凡來為世人指點迷津的,屬於泄露天機的存在,所以巫術大師在開入門光的時候,會給兩個選擇,一個是選擇自己病痛加折磨一生,比如眼瞎耳聾,子女不孝順等。但是後代子女世世繁榮昌盛。另一個是選擇是自己錦繡富貴一生,子女皆時代無能,需要依傍祖輩才能勉強苟活。

  任夏瑾的曾奶奶是個很出名的巫術大師,她是在三十歲入門的,那時她的丈夫有了外遇,這個被社會拋棄的女人毅然決然選擇了自己錦繡富貴,後來,世世代代遭受天譴,除了那一個繼承巫術的人,其他人皆體弱無能。那位曾奶奶死之前,想將自己的巫術傳授給她奶奶,讓她奶奶依傍這門學藝發揚下去,豈料她奶奶是個心善的,死活不肯學這門巫術,說這種巫術害人害己,作孽太多,害後代遭受天譴。

  任奶奶堅決要讓這種惡毒的巫術斷在她這一代,讓後世一代回歸正常。

  豈料曾奶奶死後,曾家就從此一蹶不振,無論幹什麼事業都以失敗告終,而且曾奶奶的巫術隨著她的逝去失傳,只剩下一本巫術譜,任家沒有人願意學,也沒有巫術作為依傍,財路生計全斷了。

  本來任爸爸是娶不到老婆的,那麼窮的小伙,沒長相,沒有錢,沒讀過書,要什麼沒什麼,怎麼可能娶到老婆?

  後來任奶奶實在不想自己兒子孤獨終老,就翻開了曾奶奶的巫術譜本,她帶著這本譜子,在集市上遇見了任媽媽,那時候任媽媽還是很漂亮的女孩,只有十七歲,她是從另一個市過來的,正在讀高二,單純天真。任奶奶假裝與她親近,探取她的生辰八字。

  任媽媽就單純地告知了。

  事後,任奶奶就帶著她的生辰八字,找到市里另外一個跟曾奶奶同族的巫術師,請她做了一個姻緣巫法。

  任媽媽回到家裡,總覺得自己頭暈暈的,想睡覺。她覺得自己意識越來越混沌,被巫術禁閉了,她迷迷糊糊地收拾了衣服,迷迷糊糊地買了車票,迷迷糊糊地來到了任家,迷迷糊糊地與任爸爸結婚,生米煮成熟飯。

  後來,任媽媽就一直在任家生活了,娘家人找到這裡來,任媽媽的親媽差點哭昏在任家門口,她養的閨女,長得這麼漂亮,又有知識,就配給了這個一個癩蛤蟆,她不甘心啊,撓心撓肺想要上吊,死不去,又來任家鬧,拿著棍子當眾打任媽媽,說她不孝,就這樣自己跑來嫁給別人,沒經家裡同意,就嫁給了這麼個臭農民,又後來,老人家鬧得累了,也就不來了,權當沒生過這個女兒了。

  任媽媽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四年後,那時候任夏瑾已經2歲了,她直到那時候,都想不起自己結婚的時候,最可怕的是她明明就沒有跟任爸爸見過面,怎麼會鬼迷心竅收拾東西來跟他一起生活呢?

  可生米煮成熟飯了,孩子也有了,她也不能怎麼樣了,只能安安心心的做他婦,頭七八年還好,任爸爸雖然是個農民,但好在疼老婆,對女兒也好,漸漸的,他染上了賭博,一有錢就賭了,家裡的經濟情況日漸下降,任夏瑾每天要幫家裡干農活,才勉強能支撐日常開支。

  任媽媽變得越來越世俗,在沒有以前溫柔天真的樣子,經常跟丈夫為了賭博的錢爭吵,打罵任夏瑾,小小年紀的任夏瑾,要負責家中所有的家務,否則就要接受母親的毒打,母親將自己受到的不公全部發泄在任夏瑾身上,要不是為了任夏瑾,她也不會繼續忍下去,她覺得一切都是任夏瑾的錯,當初要不是生了任夏瑾,要不是放不下這個孩子,她還可以跑掉重嫁的,可現在,她臉老了,身材走樣了,丈夫無能嗜賭,她自己又不是女強人類型的,想走又怕養不活自己,也拱不起任夏瑾上學的學費,所以無能為力的她怨氣漸重,不斷虐待年幼無辜的任夏瑾。

  又後來,任媽媽病倒了,任夏瑾無時無刻地守著她,畢竟她也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母親,要不是因為她,母親可以選擇更好的生活的。因為她是女孩兒,奶奶很討厭她,不讓她踏進她的屋子,奶奶也是個軟弱無能的,害完了任母,就天天在屋裡大哭,說是她害得任家斷子絕孫,沒有男孩兒,任家斷了香火,是她做下的孽,讓自己兒子取了這麼個空有樣貌沒有才能女人,身子嬌貴得什麼家務事都干不好,而且他們沒有錢交二胎的罰款,所以成日在屋子裡哭泣,怨天尤人。

  任夏瑾什麼都不怨,生不是自己能選的,既然她註定是這樣的人,也就只能這麼苟且。

  她把藥端給任媽媽喝。

  隔壁的屋子又在鬼哭狼嚎,奶奶又在大喊:「是我害了老任家啊,我無顏面去地下見列祖列宗了。」

  路過的人都啐她神經病。

  任媽媽躺在屋裡劇烈咳嗽。

  任夏瑾將任媽媽扶了起來,將藥端到她嘴邊,慢慢餵她喝了下去。

  自從任母病後,她倒是比以前和善了很多,她乖乖地喝下任夏瑾手中的藥,抬起渾濁的眼看她。

  「夏瑾……」任媽媽這樣喚她,聲音蒼老。

  任夏瑾給她掖好被角,「媽媽,你不舒服就少說一點話吧,好好休息。」

  她在躲避任母的視線。

  任母枯槁的手緊緊握住任夏瑾的手,聲音哽咽,「夏瑾,媽媽好難受,媽媽想去看醫生。」

  任夏瑾低著頭沉默。

  「求求你了,夏瑾,媽媽真的好難受,我們去醫院掛號好不好?不貴的,掛一個號很便宜。」

  任夏瑾目光不忍,哭出了聲音,「媽媽,不是我不想去,是我們沒有錢啊。」

  「我們有,夏瑾,我們有,只是你不願意拿而已。」任母吃力地將枕頭下的巫術譜抽出來,昏暗的豆燈下,那本巫術譜散發著一股詭異的氣息,「夏瑾,只要你開光,學曾奶奶的巫術,選擇你本人這一生錦繡繁華,你就有錢了,夏瑾,帶媽媽去看醫生吧,媽媽真的好難受,我不想死……」

  任夏瑾聲音顫抖,「媽媽,學巫術是要反噬後代的,我不想學。」

  「那你就別生孩子,只要不生孩子,就不會被反噬了。」

  任夏瑾還是劇烈搖頭,「媽媽,我不想學,我現在的成績很好,我以後可以考個很好的大學,我會努力工作,我會治好你的病的,好不好?我們不要學巫術,這個是要遭天譴的。」

  「沒用的,等你上大學,我就已經死了。你看看我跟你奶奶,我們任家一脈,若不傳承於巫術,世代都會是一個悲劇。夏瑾啊,我當初是怎麼嫁到任家的,你心裡是清楚的啊,我那麼委屈求全為你,可是我病成這樣,你爸爸都沒來照顧我一下,天天在外面賭錢,贏錢了就跟外面那些當小姐的老女人吃喝玩樂,你奶奶天天罵我,說我斷了任家的後代……夏瑾啊,媽媽不甘心啊,你為媽媽報仇好不好?把你爸爸外面的女人除掉,還有隔壁的老妖婆,我要她死……」

  越是病得久,心裡越是脆弱,任母心裡的怨氣就像一團注了水的棉花,堵在心頭處,讓她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她的這一生,都是被姓任的拖垮的,她要她的女兒繼承巫術,錦繡繁榮,至於任家的後後世世,她巴不得斷乾淨了,免得害人害己。

  任母就想不通了,任夏瑾只要繼承了巫術,至少這一生是錦繡富貴的啊,不過就是用後代換富貴而已,為什麼她就是想不通呢?如果她不繼承家族的巫術,就算她在怎麼努力,也是衰運纏身,註定坎坷,沒有用的。

  「媽媽,你放下吧,不要在執著這些。」

  任母眼睛一瞪,一掌摑在她臉上,「你不是我,你當然說得輕鬆了,當初奶奶要是學了巫術,我們家不至於這麼潦倒貧困,為什麼你跟她一模一樣呢,就不能為了我想一想呢?你以為這個巫術反噬只是反噬一代嗎?你錯了,如果你不學,你愛的永遠不會愛你,你成績再好上大學的名額總會被頂替,找到好公司要從低做起,升職永遠沒有你,你懂不懂?你就寧願勞勞碌碌的過一生,就為了幫隔壁那個老妖婆傳宗接代?你是不是傻啊?只要你學了巫術,你就可以變成巫術大師,誰要是惹你你就可以強行改變她的命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什麼不好的?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得到財富,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承認,這個巫術是比較惡毒,可是只要沒有孩子,不結婚,就不會反噬到下一代的,你自己想想,就算你勉勉強強過完自己這一生,還是會拖累下一代,既然註定要拖累,你為什麼不把後代斷掉?你難道不知道自己過得多苦,你還想生一個孩子下來,像你這麼苦地長大然後一直熬到死去嗎?」

  「媽媽,我知道你這一生過得很苦,我也知道你心裡的不甘心,可是,我不能答應你,對不起,媽媽,我求你諒解我。」任夏瑾面容痛苦,她掩住自己的臉,淚水不斷滾落。

  就算她的命運被天譴反噬,她也要試一試,萬一成功了呢,如果她考入了好的大學,好的公司,她就可以擺脫貧困了,也可以救活母親,改變下一代的運勢。

  「呵呵,說到底,你就是不願意,算了,就讓我病死吧,反正我活著也沒有意義了……」任母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任夏瑾背痛地低下頭,沉默哭泣。

  等媽媽睡下後,任夏瑾也止住了眼淚,她抱起媽媽的身體給她換了衣服,然後將床單扯下來,拿到院子裡清洗,洗完,她又轉進髒亂的廚房裡去做晚飯。

  家裡什麼菜都沒有。

  只有土豆,她拿刀將土豆的表皮削去,因為心裡背痛,她用力地砍著土豆發泄,一不小心,菜刀削到了她的尾指,鮮血從指頭處不斷湧出來,她心裡一刺,捂著指頭拿紙巾把血止住,家裡沒有創可貼,她用紙包在指上,纏上了一些膠布,繼續做飯。

  用柴生了火。

  她蹲在灶台前,抱著自己的身體看火堆發呆。

  很快。

  水煮開了。

  她慌忙站起來,將土豆放進水裡,放完土豆,她發現指頭上包著的指不見了。

  低頭一看。

  原來那團紙巾隨著土豆一起落進水裡了。

  她突然哭了起來。

  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蹲在黑油油的牆壁上失聲痛哭,人的情緒一不好,就容易做錯事情,做了錯事,就更容易牽動自己的消極。她蹲在地上,想起自己過去悲慘的生活,又想起了同學們的謾罵與諷刺,還有——

  韓洛宵。

  一想到他,任夏瑾的心就刺痛得不行。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逼迫自己不去想他,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啊,可是她就是放不下,人生第一個喜歡的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放下呢,越是叫自己不去在意,就越是在意得不得了,想忘不能忘的人,每天每夜都在折磨自己的腦神經。

  生在這樣的家庭里,她要忍耐的事情太多了,從小到大就一直忍耐,她心知她唯一的出路就是成績,所以她拼了命學習,就算每天要干大量的家務和農活,她也堅持著將作業寫完,可是最近,她開始發現自己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她想認真學習的,可是韓洛宵的臉一直在腦海里遊蕩,她發現自己的精神根本就無法集中,要不是小尹不時約她畫重點,一起探討術題程式,她的成績早下滑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這一刻。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命運阻礙重重,奶奶的輕蔑,父親的爛賭,母親的重病,還有與韓洛宵地位的懸殊,喜歡又怎麼樣?也要配得起才行啊,有時候,她真想聽媽媽的話,開啟巫術之光算了,做一個人人敬畏的大巫師。可是心底里,總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抗拒著,對她說:任夏瑾,不要開啟巫術之光,否則,你這輩子就不能與你最愛的人在一起,因為你無法生兒育女,就算你生了,也會被你泄露天機的天譴反噬。除非你選擇耳聾眼瞎,而如果你耳聾眼瞎了,又有誰看得上你呢?不要將自己的一輩子毀在這個罪孽深重的職業上……

  是啊,假如不做巫師,她這輩子的選擇還是很多的,就算沒有富貴錦繡,起碼自己的下一代健康啊,不要輕易向命運低頭,要相信,人定勝天。

  *

  放假的日子是無聊的,赫連尹每日都坐在書房裡看書,過完年她就16歲了,赫連爸爸見她聰慧知禮,送了她一台電腦作為新年禮物。她偶爾會上下MSN,與學習小組的人對下作業,偶爾看元熙跟江辰希在討論組裡瞎扯淡,日子倒也過得悠閒飛快。

  所以人的一輩子真是不同的,有人每日勞勞碌碌,仍然吃不飽穿不暖。而有的人每日沒事做,吃各種精緻的點心,用各種奢侈的東西。

  但是最重要的,是要記得那句話。

  我一直在為我沒有鞋穿而哀嘆不已,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個沒有腳的人。

  這世上永遠有比你更悲慘的人,所以不要輕易對生活失望。

  赫連家今年的改變實在太多了。

  林婉言剪短了烏黑的長髮,換了一頭利落的短髮,遠山眉秀致而溫柔,讓人心生溫柔。

  赫連家今年的新年衣服都是黑金色的,熠熠生輝,富貴逼人。

  年前三天。

  赫連爺爺也從京城回來了,他在當天下午就召開了一個家庭會議,所有姓赫連的皆坐在赫連家的大廳里,珠光寶氣,卻戰戰兢兢。

  赫連尹也坐在大廳里,眼珠沉靜地等待著爺爺即將要宣布的事情。

  她感覺這次的事情,是一個大事件。

  下午兩點鐘。

  赫連家客廳里的始終『咚』一聲響了起來。

  赫連爺爺拄著拐杖走進客廳里,他手上還牽著一個瘦弱的女孩,竟是赫連涵涵。

  她鼻青臉腫,跟在赫連爺爺的身邊,沉默不語。

  去年在大姑的告饒下,爺爺終於同意將赫連涵涵接回來跟大姑住,大姑那時候已經結婚了,她是真心疼愛這個女兒的,讓涵涵跟她與她的小老公一直住,她的小老公今年不過37歲,還是個年輕氣盛的男人,見到涵涵長到十五六歲了,面容修理,身材豐滿,於是心中邪火崛起,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打算處理了赫連涵涵,他趁著大姑出去打麻將的空擋,跑進了赫連涵涵的房間,赫連涵涵在家裡一直就跟驕傲的小公主一樣,使喚人習慣了,沒什麼防人之心,門就大喇喇地開著,沒鎖。

  那天晚上,要不是大姑剛好回來,赫連涵涵就遭遇毒手了。

  事後,那個男的一直跟大姑求饒說不會有下次了,各種下跪哭泣求饒,最後把大姑說得心軟了,就原諒了他。但涵涵跟那個男的就水火不容了,涵涵時常罵他變態,還把這事拿出來說,天天指著他的鼻子罵,說得次數多了,那男的的忍耐也到了極限,他臉色扭曲,衝去廚房拿了一把刀,把涵涵按在地上要砍死她。

  大姑買菜回來,看見這一幕,就衝上去跟那個男的扭打了起來,混亂中,那把菜刀被赫連涵涵砍在那個男的心臟上,他當場死亡,大姑為了涵涵可以沒事,就向警方承認是自己誤殺了那個男的,被警署帶走了。

  大姑雖然殺了人,但屬於正當防衛,加之赫連爺爺在法院那邊疏通,所以大姑只判了五年的罪。

  可大姑坐牢後,赫連涵涵就沒人照顧了。

  赫連爺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帶不了她,所以今天要討論的主題,就是赫連涵涵到底要歸哪家人養,到底是兄弟姐妹一場,幫大姑養五年也不過分,大不了養育她的錢讓老爺子來出,大姑是他的女兒,她的人生如此不幸,他很心痛。而赫連涵涵是他孫女,現在也是如此不幸,涵涵的父母,一個沒用,一個坐牢,眼下,他是更憐惜她了,希望她能在一個好環境下長大,否則,他怕涵涵以後的心理會扭曲。

  ------題外話------

  任夏瑾家裡的事跡,是一個真實故事噢,是序序以前聽我們這邊的人講,序序覺得挺有色彩的,就加了進來,在廣東,玄學,風水,巫師都是收入很高的正當職位,像我們看電視裡,那種香港富豪身邊總要跟著大師,那種大師就是這樣職業啦,屬於挺牛逼的職業了,因為故弄玄虛的只能當神棍啊,嘿嘿,所以明白為什麼序序說小瑾一定會強大了嗎?雖然虐心了一點,但是小瑾最後一定很強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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