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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昏著麼?”宋若荀一邊艱難地挪動身子一邊和舒冉說話,他想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忘記疲累和透支體力的痛苦,卻不知舒冉已經漸漸醒來。

  “你昏著也好,這些事,你不應看到,你是公主,本就不該受這些苦。”宋若荀使勁閉了閉眼,悶哼一聲縱身躍起,勉強夠到糙房的一邊。他迅速轉頭去看身後背著舒冉,她麗眸顫顫,依舊閉著,腰間錦帶已被磨損的不成樣子。

  還好沒事……宋若荀似乎鬆了口氣,用力將舒冉拉上糙房屋頂。突然,糙房屋頂支撐不住搖搖欲墜,宋若荀來不及思索,翻身趴在下面,讓舒冉壓著他,自己卻重重摔在崖間突出的石壁上。

  所幸身下有糙垛墊著,否則宋若荀這副身子骨非廢在這不可。他使勁地喘著粗氣,腦子混亂不堪,無力再挪動一下。舒冉的頭緩緩滑落在他肩旁,她的側臉貼著他的。宋若荀好久沒都沒說話,只是努力把頭和她靠近了些。

  後來,朦朧中甦醒的舒冉聽到他小聲說:“我想,現在這個感覺就叫相依為命吧。”

  第40章 …

  半山腰上很冷,雲霧繚繞中,舒冉看著自己身下累暈過去的宋若荀,有些發怔。

  他宛若羊脂玉雕的雪白肌膚上染了污穢,脖頸間、喉結處也有擦傷的痕跡。可是這一點都不讓他顯得狼狽,夕陽穿透薄霧稀疏地照耀在他安靜的側臉上,那和煦耀眼的光芒,仿佛連周圍寒冷的空氣都跟著暖了起來。

  卸下高深莫測的面具,脫去了無所不能的偽裝,宋若荀其實也不過是個普通男人。

  但遺憾的是,即便他為舒冉做了這麼多,她還是沒辦法愛上他。舒冉太傻了,她根本不是“有點喜歡”柳若湖,而明顯是“太喜歡”柳若湖了,以至於她就算不想和他在一起,也很難去重新愛上另外一個人。

  舒冉深深地吐了口氣,渾身上下都在痛,她在宋若荀寬闊的背上趴了半晌,心裡越想越覺得難過,微覺一縷冷風吹過,她強忍疼痛挪到了宋若荀身邊,不再壓著他。

  然而,舒冉剛準備好好歇一會再想對策,身邊的人就激靈一下醒了過來。

  其實宋若荀是被舒冉的動作驚醒了,他本就睡覺極淺,稍有動靜就會被吵醒,現在雖然是昏迷,可他心裡卻惦記著很多事,於是仍舊不多會便醒來了。

  瞧見舒冉還好好地躺在他身邊,宋若荀浮動的心安穩下來,他長舒一口氣,竟然對她微微一笑。

  舒冉有些驚訝,又有些害怕,因為她完全想不到,曾經那個活像是寒冰做成的人會時常對自己笑,她也分不清他這樣笑時眼裡看見的是自己,還是慕容璇璣。

  說到底,慕容璇璣曾經的存在,始終是兩個人中間無法填補的空缺。

  “還疼嗎?”

  舒冉一怔,垂頭道:“不疼了。”

  宋若荀略一頜首,雙臂撐起身子,雪白的長袍已近灰色,實在不符合他平常容不得一絲污垢的習慣,但也沒辦法。他坐在糙垛上沉默了會,方道,“怎麼會不疼?”

  舒冉頭垂得更低了,想跟著他坐起來,可後背的疼痛卻讓她忍不住“嘶”出了聲。

  宋若荀嘆了口氣,長臂一伸將她拉起來抱在懷中,她面對著他,頭搭在他肩上,他們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也所幸看不到,否則舒冉一定會立刻找個地fèng鑽進去,因為,她的臉此刻紅得簡直可以媲美蘋果。

  “我們……”舒冉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難道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嗎?

  宋若荀卻當她急了,騰出一隻手從頸間拽出一根細細的紅繩,紅繩低端繫著一個玉觀音。他將觀音握在手裡摩擦了幾下,下定決心似的掛到了舒冉脖子上。

  舒冉驚呆了,連背後的傷都顧不上,忙後撤去查看是什麼。這一看,她越發不知所措。

  “這是我父母傳下來的寶玉,很有靈性。你且帶著,最不濟也可圖個心安。”

  聽到這樣的解釋,舒冉的眼淚落了下來,她忙塞回給他,急道,“我怎麼能帶這個,這不合適,你拿回去吧。”

  宋若荀只是端坐在那,也不伸手去接,那股沉穩內斂的氣質,就仿佛他坐的是龍椅而不是糙垛。

  ……龍椅。舒冉眼裡露出惆悵。宋若荀和柳若湖到底還是不同的,她和他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不管現在怎樣,宋若荀的未來都不是她可以掌握的。他太深奧,她讀不懂,也高攀不起。

  “你帶上便是,雖然我們還沒拜堂,但在我心裡,你已經是我宋家的媳婦。”宋若荀淡淡地說道。

  舒冉兩眼發直,像被雷劈中了似的愣在那。等她回過神來,就見宋若荀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忙慌亂地低下了頭,暗自臉紅心跳。

  “你別怕,我發信號讓人來救我們。”宋若荀一邊安撫舒冉,一邊拔下頭上玉冠之中的銀簪。只見他輕輕一掰,銀簪一分為二,一根細長的圓柱形紙圈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舒冉好奇道。

  “梨花白。”

  “梨花白?”

  “嗯。”

  宋若荀將身下糙垛扒開,用紙圈在地上輕輕擦過,待它燃起了煙霧,迅速丟向空中。

  舒冉循著望去,不過片刻功夫便見朦朧高空中亮起紫色煙霧,她不由思索,難道這是煙花?可是這也太小了吧?

  “這是探子專用的煙花彈,發出去後手下便可看見,用不多久定會有人來救我們。”宋若荀這話說的十分肯定,連帶著舒冉也跟著安心了。

  心裡踏實了,傷口的痛也就全襲上來了。舒冉咬著唇,她哪裡受過這種罪?就算在現代不是公主,她也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呀?想起給自己傷痕的人是誰,舒冉越發難過。她低下頭,眼淚簌簌落下,滴在宋若荀髒亂卻整齊的白衫上。

  宋若荀嘆了口氣,溫和地聲音緩緩道出:“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為什麼不喜歡你?”

  舒冉忍不住抬起了頭,淚眼朦朧地問:“為什麼?”

  聽著她略帶鼻音的軟糯問話,宋若荀黑眸中盪出一泉春水,“其實以前並非是我不喜歡你,而是你從來沒有給我可以喜歡你的東西。”

  舒冉有點聽不懂,但心裡有句話不吐不快,“那……如果我說我不愛你了,愛別人了,你會難過嗎?”

  宋若荀緩緩抬起頭望向碧藍的天空,不知怎的就忽然生出滿腹惆悵來。他一直都是個內向的人,從來不說愛,但接下來,他卻說了一句這輩子所說過的最真的話。

  沉默片刻,宋若荀嘴角綻放一個美麗的笑容,牛奶般的薄霧中,他清俊的容顏仿佛掩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紗,“至少,我不會讓你看出來。”

  舒冉心尖一顫,聽著這麼動人的情話,腦子裡想到卻是那個背叛她,甚至還讓手下來趕盡殺絕的男人……仰起頭,眼淚在眼眶打轉,舒冉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這個世界從模糊變得清晰,想著那個說不定在哪風流快活的男人,心痛得無以復加。

  可惜她不知道,被她記恨在心的那個男人,此刻身在千里之外,正經歷著比她還要深重的痛苦。

  一張玉珠編成的軟榻上,柳若湖頎長的身子蜷成一團,他纖纖玉手瑟縮著去拿榻旁玉几上的茶杯,卻因手上無力,令玉幾整個倒了下去。

  啪的一聲過後,房門瞬間被打開,硃砂手裡拿著一根白色錦帶,二話不說衝上來就要將他五花大綁。

  “你做什麼?”柳若湖連聲音都在抖,他整個人都縮進寬大厚實的兔毛毯子裡,只露出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眸,看上去很冷很怕又很小心翼翼。

  硃砂握緊手裡的錦帶,從不遠處的桌上倒了杯茶,端起遞到他面前:“想喝茶是嗎?”

  柳若湖垂下眼睫,望著冒著熱氣的茶水,他舔了舔乾澀的唇。

  “喝下去。”硃砂又朝前遞了遞。

  柳若湖下意識想伸手去接,可瞬間又似乎記起了什麼,使勁地晃了晃腦袋,“不喝,你拿走。”

  硃砂忽然莫名大笑起來,她笑彎了腰,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將茶杯送到自己嘴邊一飲而盡,喝完還把杯子倒轉搖了搖,“沒有了,後悔嗎?”

  柳若湖兩眼發直地盯著茶杯,抿了抿唇,“你出去。”

  硃砂沉默了。自從回了人偶山莊,她使勁渾身解數想為柳若湖療傷,可柳若湖怎麼都不肯再和她雙修。他就好似一個怕被強辦的黃花大姑娘,獨守空房寸步不離。她試過很多方法,下毒、哄騙、誘惑,剛剛又試了捆綁,都失敗了。

  她該說些什麼呢?說他忠貞,還是說自己放浪?

  放下茶杯,硃砂嘴角綻放一個美艷的笑容,柳若湖被她詭異的笑容吸引,她在他的注視下,輕輕地說:“你現在這副樣子,是要給誰看?那個小丫頭可再也瞧不見了。”

  柳若湖驚訝地從玉榻上站起來,身負重傷又太久沒有進食的他腿一軟,跌倒在地。

  硃砂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就要去扶他,可柳若湖卻已連滾帶爬的自己起來了。她有些難以置信,從前那個注重儀表勝過一切的男人似乎不見了。

  “是不是有祀回來了?他在哪?快帶他來見我。”柳若湖緊張地按住她的肩膀,慌亂地左右亂看,片刻後又改口道:“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見他。”

  說罷,他轉身赤著玉足便要衝出門去。

  硃砂扯住他的胳膊,冷冷丟出一句:“江有祀死了。”

  柳若湖猛地轉過身,“你說什麼?”

  “我說江有祀他死了。”硃砂打開房門,從外面拿進來一柄長劍和一封血書丟在地上,“這是他留在山莊門口的。”

  柳若湖呆佇在原地,這把劍他認識,是江有祀的佩劍。劍在人在,劍忘……人亡。他說過,若帶不回舒冉,江有祀也不必再回來。現在江有祀死了……那是不是代表,舒冉也死了?

  思及此,柳若湖忽然眯起眼睛笑了,如花容顏遠遠望去,顯得很不真實。

  “若湖,你面對現實吧,你和她是不可能的,這世上除了我誰都不能和你永遠在一起。”硃砂說的都是實話,若不是她,他早就死了,若沒有她,他還是得死。

  柳若湖看向硃砂,這是他回來之後第一次認真地看著她。有一瞬間硃砂以為他回心轉意,不再執迷不悟了。可卻想不到,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卻是更傷人的話。

  “大姐,我要謝謝你。你讓我終於知道,我原來不是才喜歡她,我是一直都很喜歡她。這個錯,我犯得實在太大太大。”柳若湖的嘴角,似乎是天生就微微上翹的,他飽滿的雙唇此刻雖然蒼白乾涸,卻依舊美好的惑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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