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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卻是一改從前在項羽面前假裝小心謙卑的模樣,笑道:“我就看魯元是個有福氣有造化的,如今可不正是沾了女兒的光?早知道有這一日,我才不去打打殺殺瞎胡鬧呢!”
胡亥微微一笑。
劉邦卻覷著胡亥面色,故作猶豫,開口道:“陛下,田橫那事兒是我不守規矩,找人路上攔著嚇唬他來著——誰知道他膽子那么小,就給嚇得自刎了呢?”又道:“我也是一時咽不下那口氣,這田橫出爾反爾,殺了我的人……”
呂雉驚怒,瞪向劉邦,萬沒料到他會在女兒大婚後與皇帝首次見面時提這事兒。
劉邦怎麼會在意呂雉的驚怒,仍是衝著胡亥道:“不管怎麼說,這事兒是我放肆了。陛下若要罰我,我也沒話說。”
胡亥點頭,問道:“若是朕饒過你呢?”
劉邦笑道:“我以後自然收斂——不過,陛下,我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年好活呢?如今女兒做了太子妃,我也體面成了國丈,更不用打來打去你死我活,我就想好好快活幾年。”
言外之意,乃是他小事上還是要“快意恩仇”的。
呂雉盯著劉邦,眼中好似射出冰寒毒箭來。
胡亥莞爾,這必然是張良又或是陳平給劉邦出的主意。
坦白來說,劉邦的動作很具有迷惑性。
劉邦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在這個平均壽命都不到三十歲的戰亂年代,幾乎可以著手安排後事了。他女兒做了太子妃,外孫以後便是板上釘釘的皇位繼承人。
這種情況下,一個胸無大志的國丈會怎麼做?自然是隨心所欲,剩下幾年活個爽唄。
所以他怨恨田橫,就叫人去嚇得田橫自刎。
他起於鄉間,便對著皇帝也是“我”來“我”去的。
若不是了解歷史上的劉邦,胡亥說不定還真就信了劉邦的表象,以為他已經如籠中金絲雀,不足為懼,放鬆戒備。
來而不往非禮也。
胡亥也作出鬆了口氣的模樣,笑道:“國丈要快活,便是朕也攔不著。”他調侃了一句,“只要國丈能過了王后這一關便是。”
呂雉吸了口氣,壓下怒氣與怨意,微笑道:“陛下洪恩,臣與女兒都感激萬分。只要陛下答允叫漢王快活,臣絕無一個不字。”
胡亥大笑,對劉邦道:“這下子,你可真快活了!”
劉邦笑道:“既然如此,外面還有幾個從前鄉間的老兄弟,等著祝賀我——陛下若無旁事,請容我先行退下。”他也是捏准了,胡亥要把他供起來安撫人心,所以不會追究這等細禮。
胡亥果然點頭應允,並無不悅之色。
一時劉邦退下,呂雉嘆息道:“他原是鄉間宵小,乍登大堂,難免無狀,陛下莫怪。”
胡亥只笑了笑,看向呂雉背後的呂嬃,道:“這不是朕的臨光侯嗎?”
這時呂嬃上前,略帶激動道:“臣——臨光侯,見過陛下。”
呂雉在旁道:“臣妹得封侯爵,歡喜惶惑,不知該如何是好。今日趁著臣入宮,她千求萬求,臣這才帶她來謝恩。幸而陛下仁厚,願意撥冗一見。”
呂嬃激動道:“臣往常只聽說陛下是個好皇帝,可從沒見過您。忽然間,您就給封了爵位——臣也是沾姐姐和外甥女的光。嗐,臣跟家裡那口子也能直起腰來了,將來他兒子襲爵還得從我這邊來呢……”她一直在兄姐庇護下生活,談吐處事都不及呂雉多矣,一激動,話題跑出八丈遠,很快就把肚子裡的那點貨都倒騰乾淨了。
胡亥耐心聽著,不時誇讚幾句,直叫呂嬃又激動又得意、滿面紅光、把不住嘴了。
呂嬃頭一次見皇帝,見他比自家姐夫還要親切溫和,忽然腦袋一熱,奓著膽子道:“說起來不是臣多事,陛下統共封了三名女子侯爵,臣是已經嫁了人。可是那兩位卻還是黃花大閨女吶!墨侯臣倒是不熟,可是那廣陵侯臣與她關係好著吶。那可是位好姑娘——可惜耽擱了,如今都過了二十五歲了,陛下封她侯爵,何不也賞她一位如意夫婿?”
呂雉大驚,斥責道:“好糊塗,這也是你能插手的事情?陛下賞你臉面,你就高興地發了昏——快些住嘴。”
呂嬃吃姐姐一罵,腦袋一縮,覷著皇帝面色,有點瑟縮了。
胡亥卻是擺手,笑道:“讓她說——朕愛聽。”
他整天忙著天下民生,在朝堂上絞盡腦汁,與眾諸侯爾虞我詐,忽然間聽呂嬃來了這麼一通村婦閒談,倒也覺得新鮮有趣。
呂嬃見狀,腦袋一伸,又神氣活現起來。
呂雉無奈,道:“臣妹村婦,若出言衝撞,陛下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胡亥道:“這是自然。”
呂嬃聽姐姐說自己是“村婦”,雖是回護之意,卻難平胸中這口氣,道:“婚姻敦倫,乃是人之大事,臣正是為陛下著想,才會提出這樁事情。”
胡亥笑道:“正是。朕事務繁雜,又不比你們女人家心細,倒是疏忽了一點……”他略想了想,發現不只是劉螢,從尉阿撩到李甲,手下心腹竟多半都還孑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