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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那桑葉里不過是些鎮痛安神的藥草磨成的齏粉,而呂雉也不是神仙。

  可是在這動盪戰亂的歲月里,呂雉比任何人都更能了解,那些男人在外,不得不自己扛起整個家的婦人們是多麼疲憊無助。

  而當孩子生病的時候,那些婦人更是會覺得天都要塌了。

  可是普通黔首,這時候能吃飽肚子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更何況請醫用藥呢?

  呂雉心裡清楚,像她自己這樣的女子是極少的。天下絕大多數的婦人,甚至包括男人,都是像她妹妹呂嬃一樣的性情。

  當災禍不幸發生的時候,她們需要有個人握著她們的手,告訴她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們需要這樣一雙有力堅強的手,握住她們,使她們免於崩潰破碎。

  呂雉不需要。

  呂雉就是這樣一雙手。

  其實哪怕是兩千年後的世界,人類能夠治癒的疾病仍是很少的。

  而呂雉此刻的行為,倒是恰恰吻合了後世醫生特魯多的墓志銘,“To Cure S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fort Always.”——偶爾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

  呂雉給予無助婦人們以安慰,免她們驚懼憂慮。

  而在下邑的婦人眼中,呂雉儼然已經成了活神仙。

  直到半個多時辰之後,圍著呂雉的婦人們都得到了想要的安慰,這才紛紛口呼“活神仙”,給呂雉讓出路來。

  劉邦迎上來,笑道:“我兒的娘竟是神仙。活神仙,您可提攜提攜我——叫我這雞犬也能上天!”

  一句話說得呂澤都笑了。

  就是呂雉,也不能不佩服他這樣軟得下身段。

  呂雉早已把劉邦等人形狀盡收眼底,此刻只道:“回住處再說話。”

  一路上,劉邦和呂雉聊著閒話,不過是孩子可好,老人可好。

  兩人一面閒話家常,一面互相揣測著,打算著。

  劉邦此刻惶惶如喪家之犬,有求於呂雉,這種態度不難理解。

  可是呂雉如此,難道也有求於劉邦嗎?

  時光倒退回數年前,在剛打暈劉邦,救出劉瑩,帶家人逃離沛縣後,初到廣陵府的幾個月里,呂雉是快意的,是舒展的。

  可是這份快意舒展,隨著劉邦勢力越來越大,漸漸都消失了。

  而等到劉邦做了漢王,聯合眾諸侯,聲勢浩大攻下彭城——這兩年來,呂雉更是煎熬。

  能只以道德標杆來決定是否做某事的,是聖人。

  而呂雉自認不是聖人,她是個俗人。

  她像全天下的母親一樣,希望自己的孩子好。

  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她的一雙兒女,是做諸侯王的孩子好,還是做一個鄉野活神仙的孩子好呢?

  那一夜,她打暈劉邦,救下劉瑩,連夜逃走之時,她以為自己是斬斷了感情,理智做事的。

  可是時光推移,她漸漸明白,她那夜的舉動恰恰是感情用事的。

  她是太失望了!

  她是太痛恨了!

  可是這亂世,容不下感情,既容不下柔軟的情愛,也容不下冰冷的仇恨。

  唯有無情,唯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才能在這危機四伏的世間,護著她的一雙兒女平安長大。

  現在回頭再看——她帶著一雙兒女,逃離劉邦,真的是利益最佳的選擇嗎?

  呂雉閃了一眼牽馬走在自己身旁的劉邦,和他身後那十幾名一路跟著的隨從。

  她當初離開沛縣,把自己剝除於劉邦勢力之外的舉動,是意氣用事的,是傻的。

  這麼多年來,她的交際圈就是劉邦的勢力圈。

  這一舉動,實際上是她把自己給孤立了。

  而不管她有多麼痛恨失望,卻也不得不承認,劉邦在拉人入他圈子上面別有天賦。

  從前他只是一個亭長,可是圈子裡有長官蕭何、曹參等人;現在他做了漢王,更是合縱天下諸侯了。

  劉邦搭起來的平台,就是她這一雙兒女的平台。

  只憑她自己,是絕無可能把子女托舉到這等高度的。

  也許換一個尋常婦人來,只要一雙兒女在鄉野平平安安長大就足夠了。

  可那不是呂雉。

  呂雉是為政治而生的。前三十載的家長里短生活,暫時掩蓋了她的本質;可是等她衝出沛縣,自己奔走於亂世,看得越多,心裡的渴望就越熱——要站到更高的位置!

  而不斷傳來的,有關於劉邦高升的消息,更是刺激了她的野望。

  要讓她的孩子站到更高的位置!

  其實劉邦逐漸高升,最後做了漢王的消息傳來,刺激的不只是呂雉,更包括呂嬃、呂澤等一干人。

  按照他們對劉邦的了解,劉邦是個有好事兒大家一起發財的主兒。如果他們當初沒有逃離沛縣,現在跟著漢王,自然也能吃香喝辣。

  於是這巨大的落差,又讓他們對呂雉當初的決定不滿,更加刺激了呂雉對權力的欲望。

  所以此時兩人相見,明面上是劉邦有求於呂雉,其實暗地裡呂雉也正要利用劉邦。

  然而呂雉情緒控制不如劉邦高超,到底還是給了劉邦個冷臉。

  哪裡像劉邦,就像對那夜的事情選擇性失憶了,明明是逃命途中,還能耐心等著呂雉忙完,也不在意她的冷待,笑臉相迎。

  拋去個人性格能力不提,至少劉邦還比呂雉大著這十幾歲呢,年紀不是活到狗身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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