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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對投降者頗為寬大, 只將他們拘留在軍中,而後率軍西進, 進入了咸陽。
秦亡。
劉邦騎在高頭大馬之上, 左顧右盼,打量著這城牆巍峨的咸陽城。多年前,他作為一個無名小卒,因為服義務兵役來到咸陽,機緣巧合之下, 隔著人山人海望見秦始皇出巡的金銀車,忍不住感嘆“大丈夫當如是”。三年前,他不過還是泗水郡沛縣豐邑的一個小小亭長,押送勞役人員失職,不得不上山躲藏,陰差陽錯舉起了反旗——今日不知道明日是否還能活著。
那時候的他,哪裡敢想此生能有此刻的榮耀?
就是這樣的他,幾年間,風虎雲從,躍然而成了眾諸侯中第一個入關者!
楚懷王曾與眾將領約定“先入關者王之”。
他劉邦,能做得這關中王,便是登上人生巔峰了!
昔日秦始皇起居的威嚴宮殿,現在由他出入隨心。
劉邦熏熏然、陶陶然,一時骨頭都輕了,就要入咸陽宮住下來。
關鍵時刻,虧得還有張良在。
“沛公,雖然我們是先入了關,可這只是個開始。”
劉邦心頭一凜。
在這戰亂年代,一絲大意便是生死之隔。
於是劉邦封存了秦朝貴重財寶物品的府庫,還讓大軍回霸上駐紮,一切等眾諸侯都聚齊之後再作約定。
既然劉邦起了要留在關中為王的念頭,那麼他看關中之地,就仿佛再看自己的地盤;而關中的黔首,就如同長在地里的莊稼一樣,都是他的收成。
農人怎麼會有不愛惜自己莊稼的呢?
所以劉邦入關,秋毫無犯。
真實歷史上,在劉邦入關後,關中黔首手持牛羊酒食,獻享軍士;算是天下苦秦久矣的最好旁證了。
可是胡亥出巡之時,在關中的第一站,因為暮投張伯家,遇吏夜捉人之事,防範於未然,已經免除關中三年賦稅;而這條政策在蕭何的勤懇執行,李斯的謹慎督查下,在關中已經推行開。
胡亥這事兒辦得就很不地道。
因為朝廷能給黔首恩惠的,不過就是減免賦稅、減免徭役這兩項。
他倒好,直接給人家都免除了。
這就叫後來者無恩可施了。
劉邦還能怎麼辦?他除非是把期限延長,比如說延長成十年不收賦稅——可他一個關中王,把轄區內所有賦稅都免除了,他吃什麼?喝什麼?底下人跟著他還圖什麼?
好在關中原本存糧豐富,劉邦一時還不用發愁,但是也忍不住把那秦二世破口大罵了半日。
憋悶,真他媽憋悶!
所以,當劉邦所謂的“約法三章”使人傳告到底下的縣、鄉、邑之時,眾黔首反應普遍冷淡,不圖新來的王能給他們什麼更多的恩惠,只要他不來侵擾他們的日常生活,便謝天謝地了。
新政遇冷,劉邦頗為挫敗——這感覺於他而言,實在是很少有的。
張良倒是看得明白,道:“看來那秦二世倒也並不糊塗,可惜改變得太晚,回天乏術。也是大秦氣數使然。”又諫言劉邦道:“沛公您入關,收攏黔首之心是一方面,還有朝臣之心也可用。秦朝的大臣們,最恨的便是佞臣趙高。從前礙於那秦二世回護,眾人敢怒不敢言。今沛公入關,如能嚴查趙高一派人馬,示關中以英明人主之態,則有百利而無一害。”
於是劉邦便命人捉拿趙高餘黨。
趙高已被子嬰誅殺。
劉邦令人將趙高掘墳鞭屍,又將擒住的趙高女婿閻樂等人都定罪斬殺。
果然眾臣稱善,就算沒有向劉邦表忠心,卻也在心中漸漸接納了這個新來者。
唯有閻樂臨行之前,屁股尿流,伏地痛哭,道:“當日不隨岳父而去,悔矣悔矣!”
眾人只當他是在說,早知有此一死,還不如當初跟著趙高一塊死了,免受折磨。
只有閻樂知道,他是後悔沒有跟著岳父一起跑了。
趙高臨走之前,曾與閻樂密談,問他是否願意一起逃出關去,流亡民間。
閻樂只當趙高被兵臨城下嚇破了膽,他好端端的咸陽令兼郎中令不做,去民間做什麼流浪兒?
開罪不起岳父,閻樂當時只是笑道:“岳父何必太過憂心?即便不能再有天下,可是關中易守難攻,我們守著關中,輔佐秦王,豈不是也很好嗎?”
趙高便知道這女婿是救不起了,於是不再多話。
而次日閻樂酒醒後,發現風雲大變,他岳父竟然廢了小皇帝要自立——這眾大臣自然不能答應。於是他岳父退一步,輔佐子嬰做了秦王。可是誰又能想到,子嬰王位還沒坐穩,就先密謀殺了他岳父。
這一切兔起鶻落,閻樂都沒來得調兵,他岳父已經涼了。
直到劉邦破關入咸陽,閻樂臨死之前,想起前因後果,才知道那夜岳父不是嚇破了膽,而是有意要帶他一起遁走。可嘆錯失良機!
頭顱落地那一剎那,閻樂還在想著——可是子嬰為什麼願意陪岳父唱這樣一場大戲呢?
他再也沒有機會去想明白了。
趙高一派被清。
原本秦朝的大臣們,分批來向劉邦投誠。
一開始大家都還要臉,不好意思這麼明白得、斷然得就捨棄大秦。
還是叔孫通臉皮厚,率領七十博士,於道旁親迎劉邦,恭誦祝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