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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不想冒著被叛軍先找到的危險,他沿路給王離留了隱蔽的記號,但是始終無人來接應。
胡亥心知有異,當下決定先把身份隱藏好。
於是眾人換了衣裳。
夏臨淵給昏迷的尉阿撩換上,擔憂道:“他這可怎麼辦?”
沒有辦法。
走了大半日,眾人都飢腸轆轆。
蒙鹽道:“我去外面田地里看看,來時見裡面有掉落的豆莢。”
他帶著夏臨淵、李甲撿了幾捧豆莢回來。
李甲生起火,烤了豆子,先撿給胡亥吃。
李婧捏著木柴灰與屋子裡原本的灰塵,挨個給他們“化妝”,“你們這一看就不像幹活的人……”
食物短少。
胡亥一粒粒捏著豆子吃,問道:“此地的農戶呢?”
無人應答,唯有火烤豆莢的“嗶啵”聲。
半響,蒙鹽道:“棄耕了。”
“棄耕?”
“賦稅徭役沉重,這些農戶承擔不起,於是乾脆棄了朝廷分給的田地,自己跑到深山野林過活;又或者是逃到朝廷管不到的荒地,自己開墾,自給自足。”
胡亥只覺吃下去的一粒粒豆子都成了尖銳的石子。
他沉默片刻,自嘲一笑,道:“黔首千方百計要逃走,朝廷卻要千方百計把他們抓回來,叫他們各守其位,交賦稅、服徭役,真是……”他抿唇哽住了。
這究竟是時代的悲哀,還是制度的悲哀呢?
此悲,萬世皆同,便是兩千年後也未有解決之道。
忽然破屋外馬蹄聲嘈雜,竟有兵馬來了!
“滅火!”胡亥忙道。
李甲搬石頭壓滅了柴火。
眾人屏息,在黑漆漆的破屋裡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喘。
然而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們就是衝著這破屋來的!
蒙鹽側耳細聽,低聲道:“不下五十人。”
馬蹄聲在破屋外停下來,紛亂的腳步聲中,有人推開了屋門。
月光照在那人臉上,映得他一雙重瞳熠熠生輝。
是項羽!
第98章
項羽半步踏入屋內, 五官分明的面龐一半是月光、一半是黑夜。
這破屋本就狹小,項羽帶著幾名親信將領一進來, 空間更顯逼仄。
胡亥只覺喉嚨被卡住般不能呼吸了。
項羽掃視著屋內眾人, 目光如利刃。
胡亥當先站起來, 佝僂著身子,低著頭,就像個畏畏縮縮的升斗小民。
也算是神來之筆,他想起關中張伯那說話方式來。
“啊,啊,令長……小的、小的……”
胡亥一起身,蒙鹽、李甲、李婧、夏臨淵四人也都跟著起身, 裝作黔首模樣。
只裡面尉阿撩高燒昏迷, 還躺在草蓆上。
胡亥這一開口, 直接把蒙鹽四人給驚了。
這是……陛下?
陛下還會這麼說話?
項羽目光鎖定在胡亥身上。
胡亥認出了項羽。
項羽卻沒有認出胡亥——兩日前距離百步的那一記飛戟, 項羽瞄準的是洞開的車門。車外明亮, 車內黑暗,在外面的項羽只看得裡面有人,卻根本看不清裡面人的長相。
“啊,啊, 令長……小的們這就出去……”
項羽眯眼, 冷聲道:“你們是此地農夫?”
胡亥垂首道:“啊,令長,小的們……小的們……實不相瞞,小的們原是北地農戶, 因賦稅沉重,徭役又苦,受不住,帶了幾個家人,一路逃來的……”
“北地農戶?”項羽並不怎麼相信的樣子。
胡亥心中打鼓,只能祈禱李婧的“化妝”技術夠好,給他的臉塗得夠髒。
他雖然垂著頭,卻能感受到項羽灼灼的目光,如有實質般盯著他的頭頂心。
氣氛僵持中,夏臨淵只覺自己小腿肚子都開始發軟了。
忽然,蒙鹽出聲打破了這緊張的氛圍,他湊過去,也學著胡亥的口音,道:“令長,小的們是犯了事兒逃出來的……您通融通融……”他從袖中摸出什麼東西遞了過去。
項羽睨了蒙鹽一眼,接過他遞來之物,捏了一捏,似乎是滿意於感受到的重量,他嘴角裂開一道冷峻的笑容,“你要怎麼通融?”
蒙鹽看向胡亥。
胡亥忙道:“小的們就不打擾令長大人了……”
李婧小聲問蒙鹽道:“你給他遞了什麼東西這麼管用?”
蒙鹽從牙縫裡擠出氣音來,“當然是金餅啊。不然還能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丞相府大小姐。”
“你!”李婧瞥了一眼環立的楚兵,只得暫時咽下這口氣。
“慢著。”項羽似乎瞧出胡亥乃是這一群人的首領,盯著他問道:“這些都是你的家人?”
“啊,是的,令長……”胡亥一個個數過去,指著蒙鹽道:“這是我大侄子……”,指著李甲道:“這是我外甥侄兒,”,指著夏臨淵道:“這是我侄孫……”最後點到李婧,對上她凌厲的眼神,咳了一聲,道:“這是我小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