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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雖然看起來還是憂心忡忡,但是沒有前幾日心如火烤的煎熬感了。

  因為他已經得了消息。雍丘雖敗,但是他的長子李由到底是活下來了。

  胡亥伸伸胳膊,下來走動,道:“你不必擔心。你小兒子給朕來信兒了,說是他和夏臨淵已經救下了李由。朕算著日子, 差不多也該趕上咱們車隊了。朕叫王離派得力之人去接。”

  李斯嘆道:“這都是陛下天恩。”

  胡亥又道:“等你長子回來了, 你也勸勸他。朕是素來知道你們李氏之忠勇的。若是每個將軍打了敗仗都自戕, 那朕手下也沒人可用了。你是他的父親,理應開導於他。朕還要用他的。”

  李斯顫聲道:“老臣領旨。”

  他是了解自己長子性情的, 若不是陛下預料先機, 派了夏臨淵和李甲去, 長子只怕真就與雍丘共存亡了。

  老年喪子,那當真是人生三大悲苦之一。

  李由未死,李斯感懷皇帝的仁心與回護,揪著白鬍鬚,半響道:“陛下, 老臣有罪。”

  胡亥微愕,道:“何罪之有?”

  李斯垂眸道:“老臣願意重擬請罪書,助陛下收服蒙氏子。”

  胡亥呆了一呆。

  那份氣焰囂張的請罪書,君臣兩人之後並未提及過。

  畢竟這事兒兩人都心知肚明,提起來也只是徒增尷尬。

  所以主要是胡亥沒提。

  皇帝這吃了啞巴虧的人都不提,李斯更不會主動提起。

  此刻李斯忽然認錯,顯然是因為長子李由之事,感動慚愧之下,給出的賠罪與報答。

  胡亥仰著臉想了一想,道:“不必了。那蒙氏子要歸順於朕,不會是因為你寫了一份請罪書。他若要反叛於朕,也不會是因為你寫了一份請罪書。你為朝廷左相,與右相馮去疾,乃是朝廷百官中鎮石一般的存在。你的臉面,朕也不容別人折損。此事是朕此前欠思慮,就此揭過不提便是了。”

  李斯啞然,心頭熱血翻湧,竟似幾十年前,初見先帝時一般。

  “老臣……”

  胡亥看了激動的李斯一眼,輕笑道:“朕勞心為天下臣民,你只要忠心為朕,咱倆便也是一段君臣佳話了。”

  李斯吁出一口氣來,長嘆道:“老臣幸甚。”又正色道:“老臣一家,必當忠心為陛下。”

  這種朝臣表忠心的話,胡亥也聽得多了。

  所以他只是笑著隨意點點頭,擺手示意李斯可以離開了。

  李斯退下之前,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皇帝:他看起來還是那樣年輕,可是眉宇間已然有了帝王之氣。

  這大約就是上天授予的!

  胡亥低頭研究著地圖——與楚懷王勾手之後呢?

  他呆著臉想了想,只要項氏勢力一倒,或者故楚集團內爭權之勢一起,那就不用擔心了。不過斬草要除根,若是留著這楚懷王,叫他們春風吹又生,雖然不致命,卻也異常煩人。

  可惜故楚集團倒也謹慎,把楚懷王留在東南大後方。

  淮河東南,儘是沼澤地。

  若到時候要殺楚懷王,那楚懷王借著地利之便,往大澤里一鑽,又去放羊,那真是鬼神都抓不住他。

  別到時候弄出個康熙朝的“朱三太子”來,有點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就要冒出來造一次反——遺患無窮。

  最好是能想個什麼辦法——一旦故楚集團開始分崩離析,在楚懷王還未起警惕心之前,就把他也一舉拿下。

  所以說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開始胡亥只是要先弄倒項氏,不過數日之後,就想著把整個故楚集團斬草除根了。

  得隴望蜀也算是人的本性了。

  能壓抑本性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很明顯,胡亥在這一點上,還沒有修煉到化境。

  胡亥傳召了蒙鹽。

  蒙鹽自東邊而來,要見皇帝,先得經過鑾駕的開路軍。

  蒙鹽來的時候,先鋒士卒中正起了騷亂。

  蒙鹽勒馬路邊,在他身後是涉間、蘇角兩名將領,還有一隊不過二十人的護衛。

  覲見皇帝,自然是不許他帶部隊來的,就是這二十護衛,遇到鑾駕先鋒士卒也得留下來;接下來,便只是蒙鹽一人,在皇帝護衛的引領下,解了兵器前去見皇帝。

  此刻見先鋒士卒列隊排查,蒙鹽目光沉沉看著,手中馬鞭一揚,道:“去問問怎麼回事。”

  一時蘇角問准了,回來道:“將軍,說是他們先鋒隊裡不見了一名公乘,正在清點人馬呢——怕是那人到了家鄉附近,逃了。”

  蒙鹽眸中暗光一閃——公乘,那已是軍功爵位中的第八級。

  什麼人做到了公乘,還會想著逃呢?

  涉間根本不懂蒙鹽為什麼停下來,叫道:“將軍,您快去,別叫皇帝等著。”

  蒙鹽擺手道:“不急。”

  他下馬走過去。

  一名長官正在調查,問道:“最後一個見到狼公乘的是誰?”

  與狼義同隊的幾人,紛紛道:“那天早起之時他還在,我還記得夜裡起來,就見他坐著看雨。”

  “看雨?”

  “是呢。他好像在等家裡人回信,那幾日一直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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