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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年頭聽說過假扮富戶騙女人的,聽說過假扮山匪劫糧物的,誰見過假扮黔首服徭役的呀?還是這麼上百人的三隊。

  那領頭的嗇夫不疑有他,就叫阿圓帶人跟在他們隊伍後頭了,內心還可憐阿圓,誤了期限,到時候可就慘了!

  到了水庫上,長官翻出名冊來,也大感奇怪,北鄉的力夫明明該十日後才到,怎麼這就提前來了?不過早到總比晚到好,於是大筆一揮,把阿圓帶來的三隊人也都編排下去。

  胡亥和趙高、尉阿撩、張蠶四人,被編入原本挖土的隊伍,每人領了把鐵鍬,把河岸上淤積的泥土鏟起裝入板車裡,再由人把板車推到指定位置,填埋水庫潰堤之處。

  胡亥問隊伍中早就在的人,“你們來多久了?每天能吃飽嗎?家是哪兒的?”

  那些人耷拉著眼皮,只是機械地鏟土,對胡亥的問話充耳不聞——他們只是幹完每天的苦差就已經拼盡全力,哪裡還有心情去滿足這新來小子的好奇心吶。

  趙高在旁邊急了,瞪眼道:“哎,你這人!問你話呢!”這可是皇帝問話,這廝向天借膽了敢不回話?!

  胡亥擺手,止住趙高的詰問。

  上首監工已經看到他們在私自講話,快步衝過來,老遠就甩起鞭子,罵道:“說什麼說什麼!今兒的活做完了?再給你們加十車土的活!”見他們不敢再說話,四散開幹活,那監工才收了鞭子,卻是盯著胡亥,道:“你小子再耍滑頭,我抽你個滿臉開花!”

  胡亥低頭做恭敬狀。

  那監工又盯了他兩眼,“手腳麻利點!”這才慢悠悠走開。

  一直到放飯時分,眾勞力才能喘口氣,排著隊去領飯。

  輪到胡亥了,卻見只是一碗羹飯,清湯似的粥而已,裡面有幾粒米都能數出來。

  “這、這就是給孩子也吃不飽啊……”胡亥端著這碗羹飯,找到那監工,道:“令長,這點子東西怎麼吃得飽?”

  那監工正與幾個同僚喝酒烤魚吃,聞言不耐煩拿起鞭子,叫道:“不揍你一頓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是?”

  趙高忙攔在中間,陪笑道:“令長,令長,犯不著生氣。您瞧,魚烤好了——真香……”

  夜裡,眾力夫歪歪斜斜睡在乾涸的河岸下,胡亥盤膝坐著,對著墨空中一輪朗月出神。

  趙高小聲道:“您睡。明日蕭少府、司馬廷尉等大人來了,自然能治理這些小人。您千萬不要一時衝動,以身犯險。”

  那日在張伯家,夜裡出事兒,游徼亂抓人;次日核實之後,胡亥便讓趙高傳話給阿圓,讓宮中相關部門領導都趕來洛水水庫。

  此刻,不只有上百郎官潛伏在力夫中保護,水庫外圍還有王離的軍隊。

  但是趙高還是擔心,萬一皇帝氣急了,就算能保性命無虞,可不免吃一鞭子挨兩腳的,所謂“主辱臣死”——到時候他趙高是死還是不死呢?

  胡亥陰鬱道:“天子腳下,關中之地,上令都不能達下,更何況關外各郡?”

  他想起自己《新政語書》與返鄉宮女的政策,只覺不自量力。

  如今看來,改變關中情形,這一件事做成,已經是不世之功了。

  他倒是有改變世界之心,卻至此才直面了殘酷的現實——終其一生,能改變自己,已是不易。

  就算是現在,他還要每天跟原主薄弱的自制力搏鬥。

  趙高囁嚅道:“您想得深了。”變著法子安慰道:“其實外面郡縣反倒不敢違背律令,只是天子腳下……難免燈下黑……”

  “胡扯!”胡亥冷笑道:“這話你自己都不信。”

  趙高閉嘴了。

  這卻註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半夜時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眾力夫更深地縮在河床凹進去的地方,避雨取暖。

  胡亥看著危險,叫趙高去勸說了一趟,無人聽他的。眾力夫只管找暖和避雨之處,畢竟在這水庫上,若是淋雨受寒病了,那基本上也就活不成了。

  趙高回來勸道:“公子,咱們別招人注意了——等到明日蕭少府等人來了,再做計議。”

  胡亥於是獨自臥在雨中。

  趙高用自己的外裳給他搭了個簡易的棚子,聊勝於無。

  阿圓帶的人也隨胡亥在岸上。

  雨勢漸大,眾人半夢半醒中,只聽“哄”的一聲巨響。

  原來是上面河岸伸出來的那層土崩塌了,直落下來,還有上面原本堆放的泥土石頭等物。

  眾力夫,有的被石頭砸個正中,有的胳膊腿兒被壓住;千百人性命危在旦夕。

  一時間,黑夜裡哭喊呼痛之聲大作,兼著風聲雨聲,直如人間煉獄。

  胡亥翻身坐起,也顧不上旁的了,當即指揮阿圓與手下上百郎官,上前搬石挪土救人。

  等到水庫上的長官聽到動靜,點著火把跑下來,就見到一副熱火朝天的救人場景,而白日那嗇夫說的“刺頭”站在高處指揮著,而他旁邊那身軀高大的中年人明顯是要追著為他遮雨。

  水庫長官心中一顫,這人到底什麼來頭?

  胡亥卻是被趙高追得心煩,奪過他舉著的外裳,道:“這點雨有什麼關係?朕就能被雨澆死了?下去救人!”又道:“王離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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