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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婆婆見一下進來四個人,愣了一愣,目光落在胡亥臉上,神色微妙起來。

  胡亥問道:“店家,我們四個人住店,怎麼算錢?”

  那婆婆沒回答胡亥的問話,反倒是衝著他一伸手。

  胡亥一愣——什麼意思?看著給?

  一旁趙高上前一步,遞了四份竹簡在那婆婆手中,笑道:“這是我們的‘驗’。”

  胡亥這才想起,秦朝這種相當於身份證的玩意兒。

  當初商鞅就是因為沒有這玩意兒,結果無處投宿,最後被自己制定的法令給害死了。

  胡亥讚許地看了趙高一眼——趙糕糕是真的好用。

  那婆婆眯著眼看過四份傳,見上面寫的形貌體態年齡都與眼前的人相符,目光落到胡亥臉上,不知為何露出遲疑之色來。

  胡亥問道:“店裡住滿了嗎?”

  那婆婆把“傳”遞歸趙高,垂下眼皮,一面繼續灑掃,一面道:“只剩一間房了,住不了你們四個人。你們去別家看看。”

  胡亥莫名其妙離開了這家逆旅,問趙高道:“我臉上怎麼了?那店家看我的神色好生奇怪。”

  趙高笑呵呵道:“公子您乃真龍天子,天生異相。那店家算是有點眼光的。”

  “是麼?”胡亥摸著下巴,思索道:“她那表情看起來,可不像是見了真龍天子的。”

  趙高笑道:“升斗小民,哪裡見過貴人呢?一時被鎮住了。”

  胡亥背著手,道:“走,去黔首住的地方看看。”

  他也是興致來了,好奇什麼就去看什麼。

  黔首住在封閉的里巷內,看門的人就叫“裡間門”。前文提到的張耳、陳余,被秦朝重金求購之後,就逃到陳郡,隱姓埋名做了裡間門,的確是小到不能再小的職務了。

  里牆並不算高,跟胡亥肩膀差不多高,他稍微踮腳便能看到巷裡情形,只見裡面一戶戶住宅井然有序,偶有狗吠人語。

  忽然這祥和中,破出來一道女子高亢尖叫聲。

  胡亥循聲望去,卻見那戶人家大門敞開,兩名男子正拖著一名裹著薄被的女子出來。

  “光天化日,豈有此理!”胡亥扯扯窄袖子,帶著三名小弟,衝進了里巷,往那戶人家奔去。

  巷裡人家也都聽到了動靜。

  按照秦時法律,若是鄰居出了事兒,隔壁聽到聲音卻不救援,也是要處罰的。

  所以片刻間,這戶人家宅子裡就聚滿了人,連院裡桑樹枝丫上都坐上了小孩子。

  混亂中,一時無人注意胡亥這幾個生面孔。

  那被拖出來的女子,掙扎著要往院中水井裡跳。

  隨後,屋子裡又被拖出來一個裸身男子,卻是連條被子都沒給他留。

  那拖人的男子,揚著一枚竹簡,高聲道:“大家不要慌亂,我是咸陽獄吏。此前,我們接到報告,說是這家男子胡田和他的表妹周市,有不倫之戀,多次通姦。這次,我趁著他倆做事之時,帶隸臣來捉拿他倆,正拿住他們於交歡之中,這便扭送官府,查驗懲處”。

  原來是捉姦!

  秦時法律對於亂倫、婚外性行為,都是零容忍。

  黔首們見是官府辦事兒,便不敢再瞧熱鬧,照著吩咐退了出去,有好事者還踮腳攀著牆往裡看,要聽那女人怎麼哭。

  胡亥沒料到自己看了一出捉姦記,還是表兄妹通姦,很像三流狗血。

  他初到民間,看得有趣,又不像真的黔首懼怕於官員,多看了兩眼,就走到了最後面。

  那獄吏一眼掃過來,忽然招手,道:“你,過來。”

  胡亥一愣,做皇帝久了,突然被人這麼拿手指一點,還真……挺新奇的。

  “就是你。”那獄吏板著臉,看胡亥走近,問道:“你犯了什麼事兒?”

  胡亥是真迷茫了,他看向趙高——朕應該犯了什麼事兒?

  趙高從那獄吏手指胡亥開始,就恨不能即刻亮出身份,打不死這沒眼色的狗東西。

  然而見皇帝還真就走過去了,顯然是要繼續演下去。

  趙高只得陪著皇帝,沖那獄吏諂媚一笑,問道:“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那獄吏一抬下巴,衝著胡亥,不耐煩道:“這不是才受過‘耐刑’嗎?”

  胡亥恍然大悟。

  這時代的人,以鬍鬚為美;男人鬍子長得好看,都值得史書里記一筆。

  比如寫漢高祖劉邦,是“隆準而龍顏,美須髯”;比如《陌上桑》里羅敷痴迷的美男子,是“為人潔白晰,髯髯破有須”;此後的關羽、蘇軾也都是大鬍子。

  又因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理念,對於這時候的人來說,剃掉頭髮鬍鬚乃是很重的懲罰。

  所以秦朝法律中,有剃頭髮的髡刑,剃鬍須的耐刑。

  胡亥作為一個現代人,一開始接受不了美須髯這回事兒,照著自己的習慣都給剃了。

  他是皇帝,又是個殺光了所有兄弟姐妹的“暴虐”君主,剃了自己的鬍子,大臣近侍也沒有敢問的。

  所以胡亥一直也沒覺得哪裡有問題。

  這還虧得時間短,時間再久一點,只怕會成為風潮,從宮中往民間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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