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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爹、娘,原諒女兒不能盡孝了。

  對不起,大妹,原諒大姊不能幫你了。

  對不起,二妹,原諒……咦?

  道歉道一半,匆覺手上一輕,她愕然往下看……

  耶耶耶?她的劍呢?

  視線再拉高,那兩人那兩刀下但沒砍下來,更像是被點住穴道似的定在前方,雙眼惡狠狠的瞪住她後面,她滿心訝異,正想回眸看看是什麼使他們流露出如此兇惡的表情,但眼前卻有更引人注意的地方硬拉住她的目光不放。

  一眼看去,那兩人明明從頭到腳都沒有任何傷痕,連頭髮都沒掉半根,但不知為何,他們頭上突然同時冒出血珠來,一滴、兩滴、三滴……然後血滴溜滑下來綴成血串,血串又滾連成一線,從頭頂上,經過眉間、鼻子、嘴巴、喉頭、衣襟,直到胯下……

  駭然抽氣,她陡然拉出一道悽厲的尖叫聲,雙眼驚恐的瞪著那兩人霍然從頭顱中央對半裂開來,好像葫蘆被劫成兩半,自頭頂到胯下,恰恰好左右兩個半邊,右邊沒有多一點,左邊也沒有少一分,仿-是用尺量妥了後再拿菜刀慢慢切割開來似的。

  唯一無法「公平分配」的是,左邊有心,右邊沒心;但右邊有武器,左邊沒武器。

  眼見那四個半邊身體就在她面前腳下跌成四邊,裡面花花綠綠的東西也浙哩嘩啦跟著灘流出來,有心、有肺、有肝,還有腸肚,其中有一隻眼睛還眨了一下,她更是驚駭,無法自制的繼續扯喉尖叫,沒注意到剩下那十七人一個樣瞪眼望住她身後,雙目發直,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怖之色,幾十隻腳正在猶豫到底是要往前拚上老命賭一線生機,還是往後逃之夭夭?

  直至她身後那面「牆」悄然移開,她才噎住叫聲,猛然往後瞧,這一看更是悚然心驚。

  原來貼在她背後的不是牆,而是金日,但,他為何是那副駭人的模樣?

  黑亮的瞳眸睜得又圓又大,血絲充斥中透著凌厲狠毒的光芒,小奶娃的粉嫩臉兒上布滿了陰驚與森然,艷紅的小嘴兒殘酷地緊抿著,宛似邪惡的煞神,猙獰的盯住眼前那十七個獵物。

  他不是金日,他是誰?

  她心驚膽戰的注視著他提著她的劍,仿-喝醉了似的,搖搖晃晃的一步步朝那十七個人走去,劍身上沒有半滴血,只閃爍著陰森森、冷冽冽的光芒,透著無可言喻的辛辣狠厲,嚇得那十七個人心膽俱裂地下住往後退。

  一劍便將兩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劈成四片,他們甚至沒看到他動手,不過是冷芒一閃,一切就結束了,光只這一手,他們就知道再多來一倍的人也敵不過對方!

  「你你你……你不要過來!下要過來!」

  腳步益發顛躓,踉踉膾艙的,金日繼續往前定,一步沒停,半步沒頓。

  「你……不要過來……不要……」

  猝然間,十七個人很有默契的在同一時刻轉身便逃,而且是朝十七個下同的方向:幾乎不分先後,瘦削的身軀狂飛暴閃,掣如閃電似的溜溜寒芒猝she又斂,瞬間後,金日又已立於原地。

  而那十七個人繼續朝四周狂奔,兩步後,十七個人同時裂開來成三十四個半身,全都是一個半身仰,一個半身俯,因為他們正在拉腿跑步,一腳前,另一腳後,一旦左右裂開來後,自然順勢倒下,一邊往前倒,另一邊往後倒。

  翠袖已經忘了要呼吸,一雙眸子睜得比桃子還大,驚駭欲絕的瞪著金日徐徐回過身來,搖搖晃晃的回到她身前,那駭人的殺氣已消逝,因高燒而通紅的臉上是一片空洞迷茫,似乎根本下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鏘的一聲,手上的劍落地,緩緩的,他轉身,步履蹣跚的走回小木屋,消失在門後。

  翠袖依然驚窒的呆在原地,沒有呼吸,無法動彈。

  他到底是誰? 山裡的空氣最清新,甜甜的青糙味兒,輕快的小鳥鳴唱,當金日醒轉過來時,眼睛尚未打開,那自然的樂音便輕快的傳入他耳際,他不由深深吸入一口甜美的空氣,唇畔悄然浮起愉悅的微笑,覺得身心似乎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舒暢。

  雖然他的病仍是一件惱人的問題,不過暫時他不想去煩惱這件事。

  再深呼吸兩次後,他才懶洋洋地打開眼,見爐上依然燉著一鍋冒著濃濃香氣的雞湯,但翠袖並不在木屋裡,他起身活動一下四肢,輕步走向木門,打算先去把她找回來,因為他不想自己一個人喝那鍋湯。

  「見鬼,這什麼味兒?」

  門一打開,空氣中便突然多了一股令人厭惡的味道,濃冽的撲鼻而來,他不禁掩鼻退後一步,再狐疑的走出兩步,定睛一看,笑容僵在臉上,腿拉不動了,心涼到谷底。

  「該死!」

  不甚情願的,他緩緩移動目光掃過木屋前的空地,攤攤漉漉猩紅的血泊,花花綠綠的瘰瀝內臟,還有半邊半邊的屍骸,不消問,這是他的傑作,雖然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但這確實是他的殺人手法,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他無聲嘆了口氣,視線-向不遠處那個正在拖拉屍骸的少女,是翠袖,不曉得她要把屍骸拖到哪裡去,多半是要拖到看不見的地方,也真難為她了,她大概是第一回碰上如此血腥殘酷的場面,還要她處理善後,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翠袖!」

  怎麼也沒想到她聽到他的聲音竟然會嚇成那樣,一個抖顫跌坐到地上去,驚恐的眸子瞪得圓溜,活像見鬼一樣的瞅住他,抽著氣,半個字都吭不出來,一副正在考慮要不要逃命的模樣。

  他也只不過是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而已嘛,語氣還刻意放得特別溫柔呢,就怕赫著了-,不想還是差點嚇掉她的小命。

  現在,他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了!

  默默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將那些內臟屍骸處理掉,血跡不好清除,只好期盼老天能下場雨。

  然後他們回木屋裡喝雞湯,翠袖並沒有特意躲開他遠遠的,但老是用一雙驚懼的、戒慎的眼神偷覷他,有時候她也是困惑的、不解的,特別是當他現出最純真又哀怨的苦笑給她看時,她很明顯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一句話都沒說。

  他沒有說,她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的共同待在木屋裡,當老天真的下起雨來時,他們各據一扇窗凝望蒙蒙的雨絲。

  他們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直到第五天一大清早,翠袖照舊準備好一切,然後盯住他全神戒備,於是他明白,她喜歡他,也怕他,但她的喜歡強過害怕,所以她沒有趁他高燒不省人事時落跑到天涯海角,所以她最關心的還是他的病、他的身子。

  於是,當她開始把袍子、毯子、墊子往他身上包,最後再使勁兒抱緊他時,他對她說了一句話。

  「不要怕我。」

  她看著他,依然不吭聲,眼神是不知所措的。

  而後,他停止冷顫,她立刻拿開袍子、毯子、墊子放到一旁,再把清水挪過來,手上抓緊了濕手巾,他又說了一次。

  「不要怕我,我不會再做任何會使你害怕的事了!」

  她始終沒有說話,未幾,他的熱度開始迅速往上爬升,意識漸漸模糊,嘴裡又在吐一些無意義的囈語,她不斷替他更換額上的濕手巾,一邊喃喃安撫他,這時,她才自言自語的說出她的無奈。

  「人家也不想怕,但就是會怕嘛!」

  她撫挲著他燒的紅通通的臉兒,喟嘆。

  「我不是沒看過死人,還看過不少呢,可就沒看過那麼恐怖的死法,那未免太殘忍了!」

  他又在叫口渴,她餵他-下一整杯水。

  「爹爹會殺人,爹爹的屬下也都會殺人,但他們都不會如此殘酷呀!」

  他輾轉、呻吟,抱怨頭痛,她溫柔的替他按摩太陽穴。

  「我真的搞不懂,你怎會變得那麼可怕呢?明明最多不過大我一、兩歲而已,連個男人的樣子都沒有,怎會……怎會……」

  他又在說她聽不僅的話了,她再為他更換額上的濕手巾。

  「當時你那冷酷殘暴的模樣就像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一句話惹你不高興就會被劈成兩半,真的好可怕啊!」

  她深深嘆氣。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不怕你呀!」

  以為一場雨就可以洗刷掉所有的血跡,以及那十九個人曾到此「遊山玩水」的足跡,自然就不怕其他人尋跡找上這兒來了。

  但事實證明那根本是一廂情願的推測,那批漢人中剩下的五個人還是找來了,更教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們也是在同一個時間找到小木屋來的,就在金日發高熱意識不清的時候。

  當時翠袖剛餵金日喝完水,正要替他更換額上的濕手巾,小木屋的門突然又被人一腳踢開。

  砰!

  「不會吧?」翠袖回眸,啼笑皆非。「會。」

  「小姑娘,終於找到你了!」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過程又重演了一回,不同的是,這回對方只有五個人,在翠袖不得不把他們引出去之後,她安慰自己,說不定這五個人的武功比較爛,她揮揮手就可以輕易打發掉了。

  但,事實再一次證明那是她一廂情願的期待,這五個人比那十九人的武功更高,只一個人就足夠把她耍得團團亂轉、暈頭暈腦了。

  「好了,你玩夠了吧?」

  「趕快捉了她走人,免得夜長夢多!」

  旁觀的人在催促了,於是,對方不再揮刀,換上一隻比雞爪更像雞爪的手捉過來,她立即揮劍去擋,誰知一劍砍下去,那隻手卻不見了,反而從另一個方向繼續捉向她的手臂,這時再要回劍去擋也來不及了,又一次,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隻手捉住她……

  不,那隻手沒有捉到她,就在那隻手即將碰觸到她的衣袖的前一剎那,她匆覺腰部一緊,下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飛起來了,等她定過神來,赫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回到木屋裡,在她面前,金日正俯視著她,冷酷森然的眼神,她不由得驚喘著連退兩大步,瞬間,那雙冷酷的眼融化了。

  「不要怕我……」

  又圓又亮的大眼睛盛載著無盡柔情,可愛的奶娃臉兒因高熱而艷紅似火,貼在她臉頰上的手也是滾燙的,仿佛碰觸蝶翼般輕柔地緩緩撫挲著,透著深深的憐惜與疼愛。

  「我不會再做任何會使你害怕的事了……」

  他的呢喃是那麼的溫柔,溫柔得把她的害怕都融化了,她下意識仰起眸子與他那雙沉邃幽深的目光相對,在他專注的凝視下,她恍惚被一股清靈飄渺的氣氳包圍住,那樣溫暖舒適、那樣寧靜柔和、那樣情意綿綿,宛如微風拂煦般地包裹住她。

  相反的,她的心卻被他的聲音緊緊地揪住了。

  「不要怕我,不要怕我……」他的低喃愈來愈溫柔。

  她不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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