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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如此單純,更憨直,使她顯得有點笨鈍,多數人會認為這是缺點,但在他看來,這反倒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當然想,不然只有我一個人聽不懂!」翠袖撅唇嘟嘴兒不甘心的咕噥。

  「那有什麼關係?」

  「哪裡會沒有關係,每次都只有我一個人在狀況之外呀!」翠袖氣嘟嘟的抗議。「不過我也下是完全都不懂啦,只是有些地方聽得很納悶,有些地方連綴不起來而已。譬如玉公子說藍姊姊是個冷漠高傲的女人,我並不覺得呀,明明藍姊姊一直都很溫柔親切的嘛……」

  說著說著,她又是滿眼不解,不知為何,他竟覺得她這副有點傻呼呼的嬌憨神情格外誘人,情不自禁抬起手來在她粉頰上摸了一把。

  翠袖呆了一下,言語中斷,疑惑地反手捂著剛剛被偷吃豆腐的臉頰。

  「幹嘛?」

  大眼兒溜溜一轉,金日的眼神賊兮兮的,笑靨反更無邪。

  「有蚊子。」

  「真的?那你應該用力打才對啊!」

  「好,下次我一定用力打。」

  「不過,這麼冷的天,哪裡來的蚊於?」

  「不怕冷的蚊子嘛!」

  「也對,那我們晚上睡覺時,最好把蚊帳掛起來。」

  「我幫你掛蚊帳再陪你睡。」

  「……客棧沒房了嗎?」

  靜了一會兒,霍然爆起一陣狂笑,金日笑得幾乎摔倒地上,翠袖又是一臉迷惑,不明白他是哪裡不對了?

  她說錯了什麼嗎? 正是冷冬,寒風低吼,當其他人都在享受歡欣的年節氣氛時,翠袖幾人也只能窩在屋裡養「不怕冷的蚊子」,不好意思自己去找樂子快活。

  人家遭遇不幸的事,又在養病,他們總不好放鞭炮慶祝吧?

  不過這麼一來,日子也著實無聊了一點,多半就是因為如此,翠袖才會向金日提出一項特別的要求。

  「教我說京片子。」

  「你的舌兒卷不起來。」

  「試試看嘛,就算真的學不來,聽得懂也行嘛!」

  「好好好,教你,教你,從明兒個開始教你。不過……」金日滑稽的對她擠擠眼。「你得先告訴我,為何要離家千里跑到這裡來投靠汪家?」

  「為什麼問這?」

  「好奇。」

  好奇?

  嗯,很正常的理由。「好,我告訴你。」

  於是,半個時辰後,金日特地去買來一大堆熱食以便一邊聊一邊吃。

  「喝過酒麼?」

  「沒有。」

  「那你還是喝茶吧!」

  款?憑什麼她喝茶,他就可以喝酒?

  因為他是男的。

  翠袖不甘心的噘起了紅唇。「那你也不能喝太多。」

  「為何?」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嘛!」

  金日莞爾,飲下一杯酒,再自行斟酒。「會大老遠跑到這裡來,你是在躲什麼人嗎?」

  翠袖瞥他一下,吃了幾口桂魚後才開始說話。

  「我爹是建昌鎮總兵,雖然有四個女兒,卻沒有半個兒子,我娘曾要他再娶個妾室來生個兒子,但我爹不肯,他說若是上天註定他沒有兒子,又何苦要強求。當時我就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招贅……」

  難怪她說一定要娶男人。

  「為何一定要你?你還有三個妹妹不是?」

  「我是大姊嘛,這種責任自然要由我來承擔呀!」翠袖說得天經地義。「再說,想要招贅,對象不能太挑,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是不太可能的,這種痛苦我怎能讓妹妹去承擔,無論如何,我是大姊啊!」

  「也不一定要招贅,」金日慢吞吞的轉著酒杯。「過繼個孩子不也行麼?」

  「不是不行,是不夠!」翠袖重重地說。

  「哪裡不夠?」

  「就算我可以生個孩子過繼給袁家,但一旦我和三個妹妹都嫁出去了,過繼的孩子也還小,爹娘沒有兒女在旁邊伺候,他們會好寂寞的,所以我非留在他們身邊不可!」

  酒杯落回桌面,金日驚訝的望定翠袖,後者解釋完後就忙著剝蝦吃。

  原以為她單純到不行,腦袋紋路只有一條單行道,這種人多半都是過一天算一天,從來不會為明天打算,更不會顧慮到別人。

  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她不但考慮周詳,面面俱到,而且義無反顧的把自己身為長女、長姊的責任確確實實的承擔起來,不逃避,也不推諉,仔細斟酌,慎重思量,於是下定決心要取代爹娘的兒子來孝順父母,呵護妹妹。

  想到這裡,他下禁有點慚愧。

  身為長子、長兄,他從未想到孝順父母、照顧弟妹這種事,即使阿瑪和額娘並不需要他多管閒事去關心他們,弟妹也希望大哥最好不要去管他們,看他們自己過得多快活,然而這些都不能拿來做理由,因為他根本不曾有過那份心。

  事實是,太過寬裕與順遂的生活使他忘了本身的責任,不過,這依然只是個藉口,一個使他更加慚愧的藉口。

  「你是個孝順的好女兒,溫柔的好姊姊。」

  「那些原就該我做的不是嗎?」

  或許是,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麼認為,汪映藍就不做如是想,她對父母的付出充其量只不過是一種報償罷了,父母生下她是一種恩情,所以她必須把恩情還給他們!就像是還一筆債務,而事實上,她對他們並沒有任何感情。

  不,她徹底輕視他們。

  看看她對待母親與弟妹的態度就知道了,對母親,她盡其所能付出實質上的需要,卻吝於付出半點感情上的關懷與體貼,態度極其冷淡:她自認不欠弟妹什麼,所以她對待弟妹根本是一種懶得理會的高傲姿態。

  那個女人,美是美矣,卻令人厭惡得很。

  「那麼,你究竟是要躲避誰呢?」

  翠袖又瞄他一眼,低頭繼續剝蝦子,剝好的蝦子卻不是塞進自己嘴裡,而是伸長手拿到他嘴邊給他吃。

  「我知道我爹一定會反對我招贅,所以我不敢告訴他,因此我一及笄,爹娘就開始請媒婆為我找親事,當時我並不怎麼在意,相信只要我說一句不喜歡對方,我爹就下會勉強我。沒想到……」

  「怎樣?」

  她咧開嘴,苦笑。「你知道,有些媒婆會先拿了姑娘家的八字去給算命先生看看,她在說媒的時候也比較知道該說些什麼……」

  金日眉梢兒一揚。「怎麼,你的八字不好麼?」

  「是就好了,」翠袖深深嘆息。「偏就不是,算命先生說我命中注定要嫁給一位身分高貴的夫婿,連朝中;叩大官都得對他行禮呢……」

  金日眉梢子又跳了一下,眸中飛過一絲異采。

  「於是,一切都不對了。」沒注意到他的異樣,翠袖繼續往下說。「也不知怎地,那位算命先生說的話給傳了出去,突然間,我家的大門檻被求親的人踩得差點斷成兩截……」

  「那不過是算命的胡掄亂侃混口飯吃罷了,信他做啥?」

  「我也這麼認為呀,問題是……」她大大嘆了口氣。「那位算命先生不是普通的算命先生,他不但一天只看三位客人,而且不收金、不拿銀,只要人家給他一包花生、一碟豆乾、一壺老酒……」

  =逗可稀奇。」金日喃喃道。

  「最可怕的是,他說過的話沒一個字不應驗的,所以……」翠袖哭喪起臉兒。「他的斷言沒人不信,話,一下子就傳開了;人,也一下子就湧上門來了,當時我還以為川境所有男人全跑到我家來求親了呢!」

  金日不禁失笑.「他們以為娶了你,有朝一日便能平空得到高貴的身分麼?」

  翠袖可憐兮兮的點點頭,有些委屈,也很懊惱。

  「我又不像藍姊姊或黃姑娘那樣美若天仙,人也不算聰明,更擠不出半點氣質來,女紅中鎮倒還可以,武功也還不賴,但琴棋書畫一竅不通,談詩論詞更沒轍,自然不會有什麼身分高貴的人主動上門來要娶我,所以說,必然是娶了我的人將來能夠平步青雲,一步登天——他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那可難講。」金日低喃。

  「呃?」

  「沒什麼,我是說,請繼續。」

  「總之,一夕之間,我成了炙手可熱的搶手貨,還有休了大老婆再來提親的人呢!其實那也還好,拒絕了便是,但若是碰上那種拒絕不了的人……」

  「哦?誰?」

  「四川巡撫紀山。」

  大眼睛陡然睜得比湯圓更圓,元宵還沒到,他的湯圓已經可以下鍋了。

  「那個老頭子要娶你?」金日不敢置信的驚叫。

  「不,他要讓他小兒子娶我。」

  這還差不多……款,不對,這也不對,逼親本就不對,不管對方是老頭子或小毛頭。

  「那又如何?你爹是正二品官,巡撫是從二品,怕他做啥?」

  翠袖橫他一眼。「這你就不懂了……」

  他不懂?

  才怪!

  「哦?我哪不懂了?」

  「雖然爹是正二品官,但他是武官,向來鎮守於邊疆重地,與朝廷大臣少有交往;而巡撫是文官,紀山大人在就任四川巡撫之前還曾是鑲黃旗漢軍都統呢,在朝廷里的交往要比爹廣闊多了。告訴你,這種交往關係可是比官品重要呢!」翠袖嚴肅的點著小腦袋。「我娘說的。」

  又是她娘親說的!

  不過,說得也確是事實,金日無言以駁。「他的官還不夠大嗎?」

  「但他兒於一個個都是蠢才啊!」翠袖咧咧嘴。「我爹說的,紀山大人不能不為自己的兒子打算。」

  「所以他連算命這種事都信了?」

  翠袖無奈地頷首。「他信了。」

  「於是你就逃了?」

  「我爹說那個花花公子整天遊手好閒,到處惹是生非,他不會把我的一生葬送在那種傢伙手裡。」翠袖點著頭說。「至於我,不能招贅的就是不行,所以我就聽爹的話,逃了。

  「而且一逃就逃到這兒,紀山可以在自己的地盤上耀武揚威,可不好大大咧咧的跑到別人的地頭撒野。不過如今……」話聲一頓,沒再往下說。

  翠袖苦著臉,又嘆氣。「我不能不回去了!」

  凝著眸子,金日深深睇視她片刻。

  「安心吧,我相信這消息早已傳到你爹那兒去了,他應該會料到這種狀況,也會早做打算。我想,在進入川境之前,你可以先送個訊兒給他,讓他知道你快到了,他必然會捎信來告訴你該如何最好。」

  「我是想到該這麼做,只是……」她停下剝蝦子,聲音不自覺放低了。「真希望不會給爹帶來更多麻煩。」

  「我想他不會在意的。」

  「但我會在意啊!」翠袖又放大聲。「為人子女本就不該讓父母為我們擔心的嘛!」

  「你只是一個小姑娘。」

  「我已經十六歲,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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