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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回別亂闖了。」他將魚兒放回水中,魚兒從容遊走。

  突然間,有什麼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頭望向對岸,楓葉燦然處只見悠悠晃晃的兩道人影。

  岸上一個青衣男子攙著一位紅衣麗人,兩人雙雙面對他,女子的臉有欣喜、有感激和一抹淡淡的哀傷,男子則一臉高傲,但落在女子身上的眼光,充滿憐惜和疼愛。

  他們彼此遙遙相望,不發一語。

  然後,那女子朝尉遲棠的方向福了福身。

  未說的話,未盡之語,全都在這一個動作里,訴盡了……

  尉遲棠恍惚著,丟下釣竿要站起來。

  心念方動,那兩人已驚鴻一瞥地消失在眼前。

  他不死心,再往前追去,卻只見前方一片寂天寞地里,渺渺茫茫,再不見人跡。

  ※※※

  又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才又聽見濱海處傳說見著玉磬同一位麗人,領著兩位守將和一位侍女,一群人搭上了扁舟,遠離中土往島國行。

  再不久就傳來消息,說是東南一島國渤泥,原為紅毛鬼海盜為寇占領,為一中原男子領軍大敗紅毛鬼,紅毛鬼退兵,男子自立為王。

  這是最後一次傳言玉磬和絳雪的消息了。

  從此以後,無論大清正史或稗官野史,再不曾見兩人之名……

  冬旅日本 凱晞

  微雨的台北,起風的夜,我在昏黃燈光下,視野越過玻璃帷幕,黑暗盡處隱隱散發著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引力,像是隔著夢,誘我落入錯覺凝望進入另一個空間,另一座城市,並且在錯落雜沓人影中看見了自己。

  新世紀的恐慌紛亂中,生命找不到基調,心情不能著地,生根土地上,尋不著定寧的心。

  好友因為對日劇的著迷愛屋及烏,百般慫恿,在一個濕冷氣團籠罩的冬日下午我們結伴飛去了日本。

  三個多小時的航行中我隨手翻了一下手上的簡介資料,日本首都:東京,全國分為四區,與台灣有一個小時的時差,使用日語,日圓單位為YEN……

  眼睛在字裡行間中穿梭,想像力卻奔馳回千年前的秦朝;朝陽下佇立在大船前舷上的徐福,引領著五百位童男、五百位童女對著中土輕輕揖身,投以深深的、眷戀的最後一眼,然後揚起帆,頭也不回的航向未知的終點。一段漫長險峻的旅程,終於,在蒼茫大海中找著了那片寧靜夢土。一個新民族的歷史儼然開展--

  讀過歷史的人都知道,中國和日本密不可分的關係;自唐以後,兩民族的文化交流更是頻繁,然後便是近代史上的中日戰爭,以及方興未艾的釣魚台保衛戰……對於日本,我總有太多的情緒。

  福岡機場,國台語穿雜,如置身在國內的錯覺。說是地球村,果然不錯。

  福岡是最近幾年來台灣致力促銷的觀光點之一,它有一個最有名的主題樂園--太空世界。

  去看看吧,雖然早巳過了天真的童年,喜歡遊樂場的華麗仍舊是一生的喜愛。主題樂園的冒險性,對於喜歡追求刺激的人有著絕對的吸引力。

  車子來到了八番町。八番町產鐵,西元一九四五年,原子彈在廣島投下的隔幾天,一架美國B52轟炸機朝八番町飛來,它銳利的眼對準了這裡的鋼鐵廠,不料當天,在八番町的上空升起一陣白茫煙霧,遮住了駕駛員的視線,幾經轉折,駕駛員終於放棄,轉而改飛向了三菱造船廠的所在地,於是第二顆原子彈落在了長崎。

  每年的八月,八番町的人都會虔誠的拈一炷香向天禱謝。然而在謝天慶幸的同時,另一個城市正帶著深沉的哀痛企圖從灰燼中重新振作。天地不仁,八番町與長崎迥異的命運,不過決定於一場雲霧。

  到日本不過兩天,一個深刻的體驗就是,什麼都是驚人的貴。

  這兩天日幣在手上進進出出的,一時興起仔細的端詳上頭的人像。日幣的紙鈔分別是一萬元、五千元、一千和五百。

  一萬元面額的人像是福澤喻吉,是明治時期第一位平民出生的教育家,朋友解釋。五千元上的人則是新渡稻造,外交家兼思想家,經典的著作「武士精神」直到今天都是日本國考必考的教材。

  然後一千元上印的則是日本文豪夏目漱石,夏目的作品對台灣大多數人都不會太陌生,譬如「吾輩都是貓」,就曾經風靡了台灣許多人。

  透過這些人像,我似乎窺見了這民族靈魂的一面。上帝說:「你的錢在哪裡,你的心就在哪裡。」錢上的圖案其實是一個國家的圖騰,一個精神所在的象徵。在法國有聖修伯禮的小王子;在美國有發明家富蘭克林;在日本,不是高高在上的天皇,而是這些在思想上影響後代深遠的思想家。

  回頭看自己的國家、民族的圖騰,我們精神的象徵,走了政治圖騰,換得了許多偽鈔橫行,心中不免有些傷感。

  傍晚,我們在新門司碼頭上了阪九輪,準備用一夜的時間渡過瀨戶內海航向大阪。

  當晚,拎一壺清酒在渡輪上層甲板將飲了起來,一則驅寒,一則助興,遙想當年同窗的二三事,此情此景,不也是西窗共剪巴山夜語?恍惚間,彷佛看見了年少輕狂、意氣飛揚的自己穿越時空飛來與自己對酌。

  聊到興致起時,仗著幾分酒意和歌,欄杆拍遍。

  臉上忽感些微的濕意,一抬頭,雪無聲的飄落。

  仰頭極目望去,黑天鵝絨的夜空上一顆顆光華奪目的星星,正垂著千億年的眼無語的睇睨著渡輪上的自己。今夜星光燦爛。

  然而醒把欄杆拍遍,醉把欄杆拍遍,再尋不回千里搭長棚,無不散的宴席。無常,人生唯一的真理。

  今宵酒醒何處。

  隔日我們下了渡輪,到了關西的首府大阪城。

  現今的大阪城是在二次大戰前重建的,新城沿著當年豐臣秀吉時代的原樣規畫,原來金碧輝煌、宏偉壯麗的重鎮如今改變成為遊人如織的公園。

  山川平穩、日月靜好。這底下的人們踩著優閒的、從容的步調享受冬天難得的日光。在轉角一隅,一群台灣的觀光客圍成半圓注視一個銀白色半球狀的物體。好奇趨前,正好聽見一位導遊解釋,在這個任何力量也不能破壞的金屬球體下,放著人類文明科技的微縮產品,例如:電話、電視、電腦等等,日本計畫每一百年就重新開啟圓球放入新世紀的產品,這樣做為的是有一天當人類面臨了無可抗拒的滅亡絕種,我們終究能夠留下標本證明曾經,在無垠涯的宇宙洪荒的一瞬,我們的存在。

  我一邊搖頭離開了人群,心裡想著,這奇怪的民族,一方面致力於保存人類的文化遺產,一方面它卻也曾是摧毀人類文化的劊子手。

  尋找到一條小路,默默的離開人群鑽了進去。愈走,人聲笑語漸遠,繞過了幾處斷牆圯石,荒糙瀰漫不見人跡,隨手撥開遮眼的枝丫,赫然看見幾座墳碑。

  遠遠碑上一隻烏鴉,一身黑光瀲灧的羽毛,人鳥各踞一方冷冷的對峙著,久久,牠顯然對我不耐的揮動了翅膀御風而去。趨前細看墓碑,才知道這正是豐臣秀吉當年自殺之地,當年的他在叛降聯合敵人的兩面圍攻下節節退守,反撲不成,於是,那雙總是握刀向外的手朝腹內一刀,為豐臣秀吉的時代畫下句點。

  暮色漸漸壓頂,昏黃中幾聲寒鴉,提醒自己該回去了。

  隔天我們來到了京都。

  沿著京都的舊街道走著,一路走得驚奇,走得讚嘆,終究成惶惑。京都到處可見唐風的木造古剎;轉個身不經意的瞧見一個文物展覽館,一頭鑽進才發現原來是個書法碑帖的陳閱館,看著一個個親切的中國字體,或糙或隸或楷,而帖旁都有一小行日文的翻譯;車站旁的小書店赫然陳列的是日文的中國敦煌、樓蘭的研究書籍,同時你也可以在這裡尋找到當今世界上整理最完整的史記版本--瀧岡龜太郎的版本,這些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被忽略、日漸式微的文化資產,卻在別人的土地上被珍貴的保存著。

  一股尷尬交雜著悲哀的複雜情緒突然涌生,一向如此,該屬於中國民族的成就,卻在別人手上開花結果。

  見到了金閣寺時,又是另一種震撼。我以為我可以抵擋得了,這樣的美。畢竟,早從三島由紀夫筆下窺見了它蠱惑人心的一面。日本和中國出於相同的血源,在美的追求上,有著同樣的苛刻與挑剔。然而對待美,卻是極端的兩極。

  中國的民族性,美到極限,只是一聲,輕輕的喟嘆。

  日本不是。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寫的是對美的偏執;太過完美的東西,引起了狂熱的占有欲,不能擁有,就只有毀了它。毀滅,於是能夠永遠的占有。

  如今重建後的金閣寺矗立在水中,不得近身,它嵌入水中的倒影成為一個永恆的黃金印象。

  一到了東京,便迎接日本今年最冷的一個寒流。天冷減低了玩興,打消了預定的迪士尼和海洋巨蛋之行。於是我們決定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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