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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此時此刻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管。

  「磬王爺。」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以內力傳喚著。

  玉磬頭猛一抬,鷹眼威脅地一覷。是尉遲棠。

  都是因為這個男人,他的絳雪就要拋下他遠遠地去了……

  下一秒,他人站在庭院中央,劍尖遙遙對著他生命中的仇敵。

  「來得好,尉遲棠!你正好趕上為絳雪陪葬……」

  不多廢話,他撲向前與他第二次正面交手。

  碩親王府其餘守將將兩人團團圍住,伺機而發。

  玉磬的攻勢又快又急,招招欲置尉遲棠於死地,眾人專注在這一場難分難解的打鬥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另一道身影輕巧飛快地竄入房裡將絳雪給抱了出來。

  「放下她!」玉磬的眼冒出熊熊怒焰。「原來你找來了幫手……也罷!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隨即全心全意將攻勢轉向另一名刺客。

  豪格和博爾齊則雙雙攻向尉遲棠。

  另一名刺客是名七十多歲的老者,臉上布滿滄桑,但身手矯健,功夫高不可測。

  只見他手抱著絳雪,一邊從容的抵禦玉磬的攻勢。

  「師父……」絳雪睜開了眼,見老者的臉,聲若蚊蚋地喚了一聲。

  玉磬見絳雪清醒,劍下的攻勢也緩了下來。

  老者冷靜滄桑的臉頓時流露出慈祥。「睡吧,小雪兒,師父和妳棠表哥就帶妳回家。」

  棠表哥……

  「你們……要帶十兒回去了……」

  「十兒……」這時尉遲棠也退至老者身邊,他聲音哽咽,「棠表哥帶妳回去,妳不要害怕……咱們這就回家去……」

  「你們誰都不能走!」玉磬大吼。這些人都想將絳雪自他身邊偷走。「不准!誰都不准帶她走。她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玉磬不肯停下攻勢,劍光所及之處,卻被老人一一給輕易化解。

  「痴兒,人已死,還爭什麼爭!」

  「不!」玉磬心神俱裂,他仰天狂嘯著,周遭的守將紛紛掩耳。

  燒灼的眼不復一絲清明,他瘋狂地朝他們衝來。

  老者一掌擊昏了他。

  ※※※

  時光荏苒,轉眼間一池夏荷凋謝了,壇里的蟈蟈嘶出最後悽厲的一聲後竭力而亡,秋日的楓林紅了又謝,而後一陣北風颳起,皚白的雪隨凜冽的冬天降臨,染得大地一片纖塵不染。

  這年內蒙布爾尼作亂,玉磬自請上戰場,帶領大軍東征西討。

  玉磬用兵如神、作風狠戾,他披髮狂嘯,馳遍萬頃方圓,四方八鎮,砍伐如麻。

  凡所及之處,堅壁清野,並在撻伐的土地上灑鹽,讓敵人土地三年生不出任何植物。

  正因為他的兇殘作風讓敵人遠遠聽見玉磬所領大軍便軍心大亂,紛紛聞風喪膽逃竄不及,這一場亂事在玉磬風雷之勢疾掃下,很快地便平息了下來。

  ※※※

  紅色的雲霞,簇擁著一輪金紅的火球,從耦園的窗台望出去,那日落西山的景象,悲壯而華麗,宛如一個英雄的死亡。

  屋子裡,一個身影獨坐在窗台,他無心於窗外壯麗的景色,事實上他全神貫注在手裡的某樣東西。

  玉磬拿起她的畫,就這樣朝夕凝神注目,只願醉在那三分氣魄、七分靈性的一張素顏里。

  只是,這樣每看一回,他的心就會多渴望一回,渴望愈來愈深,愈來愈濃重,以至於微微疼痛起來。

  距離她……說出來,他命令自己!距她……離去已經一年……撕裂的痛楚又起。

  飛揚的劍眉擰了起來,痛到極致處,他反倒咧嘴笑開來。

  唯獨這樣撕裂的痛苦,才能證明他真實的存在。

  他幾近自殘的凌虐,意識撕裂的當下,才能感覺和她之間僅有的一絲聯繫不曾中斷。

  哼!妳狠,連一次都不肯入我夢來。

  想擺脫我,教我斷了想念?我偏偏要一天唸上十七、八遍,讓我身受之苦緊緊攀上妳的靈魂,擾得妳地府的魂魄輾轉反側,永世不得安寧。

  絳雪的死亡造成了他偏執冷鷙的個性,連人死了都不肯放過。

  待在這有她最多回憶的地方,看著日升、日落往復循環,已經成為他最親密的習慣了……

  只不過,他的心總蠢蠢地渴望著什麼,然後又每每悵然落空。

  渴望著什麼……他探進那悽美的容顏里,追索著答案。

  ※※※

  古道、青冢、殘陽。

  一群大雁飛過,發出忒忒的幽幽叫聲,風一樣的飄過黃土青冢,含著欲滴的悲哀。

  不遠處,傳來一陣馬的嘶鳴。

  玉磬獨自立在莊烈愍皇后的墓前。

  秋風煞人,人蕭索。

  短的是人生,長的是磨難。短的是明艷鮮麗,長的是風雪凌厲的命運……他低頭看著手上從不離身的畫像,想著這一個也是青春芳華便碩落的生命。

  天盡頭,何處有香冢?鮮媚消逝,竟連一絲淡影都捕捉不著……思及此,心下又是大慟。

  突然旁邊一陣騷動。

  「大膽賤民,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裡!」

  一名守將拎著一個人影拖到玉磬面前。

  「放開我!」那人奮力掙扎著,聲音猶帶童稚。

  定眼一看,原來是個衣衫襤褸、滿臉污垢的小乞兒。

  「稟王爺,咱們在這附近巡邏,就發現這傢伙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裡,不知道有什麼企圖,這人非偷即盜!」

  小乞兒連忙撲倒在地上。「冤枉啊!爺!小的躲在那裡絕對沒有惡意!小的不是壞人啊……」他嘰哩咕嚕含糊不清的喊著。

  玉磬只是居高臨下的冷眼看著乞兒,表情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插曲頗為不快。

  「你說自己不是壞人,那你躲在這附近幹嘛!」

  「小的……小的……」小乞兒畏畏縮縮地。

  「從實招來!」

  被守將這樣一喝,小乞兒嚇得三魂七魄差點都飛了去。只聽見他哇啦哭訴著:「小的住這附近的村莊,自小無父無母,一個人在乞討過日子,偶爾一次機緣發現這墓前總供著食物水果,因為肚子太餓忍不住才……」說著還吞了口口水。

  「大膽偷兒,連供品你也敢偷!」

  「大人饒命!」小乞兒忙不迭說道:「小的只是想供品擺在這兒,反正沒人吃也是浪費,所以才……」

  「胡說八道!」

  「你這小兒年紀輕輕,膽子倒是不小……」

  「大爺恕罪,小的實在是因為飢貧交迫,不得已才會將腦筋動到這裡……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爺饒恕……」

  小乞兒似乎給嚇呆了,恐慌地忘神去拉玉磬的衣袖,玉磬一個不留意,手中的那幅人像飄飄地墜落,只見畫中人宛若凌波仙子翩翩飛舞。

  還沒落地便讓玉磬手一揚給拾了回,還來不及發怒,就聽見那乞兒已經嚷嚷了起來--

  「仙女娘娘。」他朝玉磬連連跪拜。

  「這乞兒嚇胡塗了,竟然胡言亂語了起來……」旁邊人道。

  他的舉動教玉磬心起疑竇。

  「你識得這畫中人?」

  「豈止識得!小人還親眼見過這畫中的仙女娘娘,哎喲--」

  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的手快被扭斷。

  「說!在哪兒見到的?」

  「主子,這人分明信口雌黃,莫信了這乞兒。」一旁守將勸著。

  「我才沒有胡說。」小乞兒急了。「我偷偷聽見的,這仙女娘娘就住在南邊般若峰上的梅花庵里。您瞧!這墳上的花朵便是仙女娘娘放的……」

  眾人順著他的話,才驚覺墳前供瓶的一束白jú。

  玉磬無言的凝視著畫中人,心底深處那蠢蠢欲動的渴望再次升起。

  那是一種無言的希冀……

  順著乞兒所指的方向,穿過一片茫茫渺渺,無限的空曠,無垠的寂寥,無涯的荒涼,玉磬的眸子裡,閃過久違的光彩。

  ※※※

  「師父,我演得可好?」

  擦淨滿臉污垢的小乞兒,露出一張機靈俏麗的臉蛋,竟是個美麗的小娃兒。

  一個瘦高人影竄出,神情略顯憔悴落拓。

  「好。妳這回算是做了件好事……」是尉遲棠。

  人雖更為清瘦了,但依舊有著極其溫柔和善意的一雙眼。

  「師父啊,咱們為何要演這場戲?」那束花明明是師父放的呀。

  「有空師父再告訴妳。」

  「每次都這樣神秘兮兮的……」小徒弟嘟起嘴。

  沒理會徒弟埋怨嘀咕,尉遲棠看著一群人馬絕塵而去所揚起的滾滾飛煙,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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