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一起下地獄
我瞬間清醒,搶過手機第一時間給楊柳月打電話,才響一聲她就接了:
「江離,什麼都別說,醫院,醫院,趕緊來醫院。」
大清早很難打到車,我們在樓下足足等了十幾分鐘,才有司機接單,趕到醫院的時候,和上次一樣,鄧珩跪倒在手術室門口,身上大片大片的血漬觸目驚心。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在同一個地方,我們都沉默的等待著手術結束。
上午九點半,兩名警察帶來了韓伊蕊的父母。
十分鐘之後,醫生從搶救室出來,摘下口罩搖搖頭: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鄧珩雙眼充血,踉蹌起身,跟在醫生後面的護士伸手去扶他:
「鄧醫生,死者為男性。」
是韓伊蕊的老公。
再過幾天就到開庭的日子了,鄧珩一直在醫院細心的照顧韓伊蕊,唐醫生也來看過韓伊蕊,說她的狀態還不錯,只是近期不能受刺激,希望提交申請,將離婚官司再往後延。
誰知韓伊蕊的老公得知不能如期開庭的消息,想來找韓伊蕊複合。
鄧珩一拳捶在牆上:
「我就不應該答應他們單獨相處,她說想吃蒸餃,街角那家的,但是太早了,蒸餃店還沒開門,我就在門口久等了一會兒,等我帶著蒸餃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太晚了。」
那間病房的牆上,韓伊蕊用血寫著五個字:
一起下地獄。
沒有人知道韓伊蕊是怎麼把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帶進病房的,在接受治療之前,鄧珩就已經檢查過病房裡的一切,所有利器,包括飯碗都是不鏽鋼的。
韓伊蕊的老公身上被捅了十八刀。致命傷在脖子上,劃傷了頸動脈,失血過多搶救無效,宣告死亡。
我無法想像清晨的那一小段時光里,在韓伊蕊身上到底發生了。
護士說,韓伊蕊的身上只有一個傷口,就是手腕處,初步斷定是她自己割的。
在韓伊蕊的老公宣布死亡的半個小時後,韓伊蕊的手術結束了。
我們都在等著奇蹟發生,玥玥都能從手術室里熬過來,韓伊蕊一定能的。
但事與願違,醫生出來的時候,徑直走到鄧珩身上,說了兩個字:
「節哀。」
護士在一旁補充:
「對不起,我們真的盡力了,她幾乎沒有求生的意志,在沒打麻藥之前一直喊著說要下地獄,她是自己不想活了,而且,我們在...」
醫生叫住了護士,隨後對著我說:
「你跟我來一下。」
我詫異的指著自己:「我?」
醫生肯定的點了點頭,王瀟瀟和楊柳月都拉著我的手不放,我安慰著她們:「沒事,也許是伊蕊留了什麼話給我,你們好好陪著他,還有伯父伯母。」
韓伊蕊死了,她的母親當場暈了過去,父親也癱軟在地,任由警察怎麼扶,他都站不起來。
我跟著醫生到了辦公室,醫生很沉重的對我說:
「按理說這件事我應該告訴你們大家的,但我怕鄧珩承受不住,我們在給韓伊蕊檢查傷勢的時候,發現她被xing侵了,提取的體液正在送檢,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她丈夫的。」
雖然韓伊蕊的老公已死,但鄧珩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估計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
我很冷靜的點點頭:
「好,我知道了,辛苦醫生了。」
在我轉身時,醫生又叫住我: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叫江離吧?」
我回頭,沖醫生苦笑:「我就是。」
醫生嘆息一聲:「韓伊蕊臨終之前不想見你們任何人,但她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她的店請你幫忙善後,還有她所有的設計圖紙,請你幫忙轉交給當初抄襲她作品的那個人,還有宋安戈,韓伊蕊說,希望你好好珍惜他。」
我強忍著所有的情緒:「既然她有這麼多的要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面?」
醫生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很無奈的搖搖頭:
「她沒說原因,只是覺得自己太累了,不想留下什麼牽掛,在她生命只剩下最後幾分鐘的時光里,彌留之際懇求我們陪著她,她說下了地獄,就看不到穿著白大褂的純潔天使了,這是我職業生涯中,第一次覺得無能為力。」
我上前兩步:
「你們盡力了,她沒有遺憾。」
醫生癱坐在椅子上:
「不,我們沒有盡力,她的身體狀況不至於走的這麼急,但她沒有半點求生的意志了,我救過這麼多的人,第一次遇到躺在手術台上,卻一心求死的人。」
我很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別人。
更何況在我面前頹喪的是一個我並不相熟的人,所以我只能悄悄轉身離去。
鬧哄哄的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來,我看見宋安戈他們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而後鄧珩從人群中朝我衝過來,他就像一團鮮紅的血液,竄動著,奔向我。
我很害怕,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我聞到鄧珩身上濃郁的血腥味,我的眼前只剩下殷紅的血液充溢著,像是要將我吞噬掉一樣。
宋安戈的身邊在我耳旁逐漸變弱,最後我兩耳像是失去了聽覺一般,只覺得他們都在我眼前晃動,宋安戈將我抱起,兩隻手像是帶著火苗,快要將我冰冷的身體給融化了,夏初臨跟在我們身後,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只看見他的嘴唇在蠕動,而他的後頭,跟著很多很多的人。
我想努力去抓住夏初臨的手,卻突然被一隻劃破了腕的血水給抓住,再然後,我看到了那張臉。
十年前的那張臉!
我很害怕,那張臉上的眸子裡帶著哀怨,我尖叫著,咆哮著,用力的想去掙脫那隻手的束縛,卻偏偏我哪兒都動不了,直到皮膚刺痛的那一瞬間,我的眼前漸漸模糊,十年前那張可怕的臉,也漸漸扭曲了。
我在夢裡又見到了那張臉,沒有哀怨,只有淺笑。
她伸出白皙的手,溫熱。一點都不冰。
這是我第一次和她在夢裡友好的牽手,她很溫柔的對我說:
「江離,別怕。」
我想開口,但嘴巴張了張,聲音卻無法發出來。
她把頭往我身上一靠,埋怨道:
「又為了存學費沒有好好吃飯吧?你看你,肩膀上只有骨頭撐著,咯死人了。」
我漲紅了臉,全身都在用力,卻始終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我很著急,撲通跪在她面前,她蹲下身來抱我:
「江離,你沒有錯,就算全世界都認為你犯了錯,我知道,你什麼都沒有做錯,我不怪你,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我張著嘴型說著對不起。
她溫柔的摸摸我的頭髮:
「以後我們別再見面了好不好,你別再想起我,免得你每次哭了都要我哄,你看看,你身邊有好多好多的新朋友啊,你要是實在想我,就來看我,我喜歡小雛菊,你知道的。」
我知道,她喜歡小雛菊,喜歡喝檸檬茶,喜歡穿檸檬黃的衣裳,她喜歡唱歌,最喜歡的是那一首,那些花兒。
這些年來,我每年都會帶著小雛菊去看她。
但去年我忘了,我想,我該去看看她了。
但我更想抱抱她,她卻一把將我推開:
「醒來吧,求求你,別活在過去那些痛苦的回憶里,你要向前走,帶著我未走完的人生一起,邁著大步勇敢的往前走。」
我看到她起身,她向我揮揮手,手裡抱著一束小雛菊,笑容明媚的宛如四月的春光,暖人心扉。
她爽朗的笑著,奔跑著,離我越來越遠。
我想起身去追,但我的雙腿像是被禁錮了一般,不能動彈。
她慢慢的消失在日光中,起初是溫熱,後來有點滾燙,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像是被什麼灼傷了一樣,很疼。
睜開眼的時候,正好看見王瀟瀟趴在我病床前,右手惡狠狠的掐著我的臉。
楊柳月在一旁拉她:
「好了好了,你下手那麼重做什麼,她是個病人。」
王瀟瀟見我醒來,驚喜的撲向我:
「江離,你個壞人,我就知道你是那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你看,我掐疼你了,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你可別這樣嚇唬我們了,這個春天已經夠陰暗了,你要是出點什麼事,你讓我咋活?」
我被她壓的喘不過氣來,楊柳月把她扒拉開:
「你讓讓,讓人家二少爺跟江離說兩句。」
病房裡沒有看到宋安戈的身影,他應該陪著鄧珩去料理韓伊蕊的後事了。
夏初臨紅著眼眶緊緊握著我的手,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卻半句話都沒有說。
我嗯嗯了兩聲,發現自己能發出聲音來了,才笑著說:
「把你嚇壞了吧?沒事了,我做了個艷陽高照的美夢,現在覺得身子暖洋洋的。」
在一旁換藥水的護士聽了,伸手來探我的額頭,驚叫一聲:
「體溫計呢?體溫計在哪兒?她額頭很燙,給她量量體溫,看是不是發燒了,我去叫醫生來。」
我是真的很熱,護士說我燒到了四十度。
王瀟瀟心疼的說:「怪不得她一直在說胡話,應該是燒壞了。護士,你這藥水能退燒嗎?要多久才能退燒,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她昏睡了一整天肯定餓了,她現在能吃什麼?小米粥可以嗎?護士,你回答我一聲啊,你急死人了。」
護士皺皺眉,問她:
「你是病人的?姐姐?」
楊柳月噗嗤一聲笑了:
「護士,你別聽她的,我是她們的姐姐,要注意些什麼,你跟我說。」
護士用怪異的目光看了看我們,隨後對楊柳月說:「你跟我出來說,還有你,儘量別太大聲說話,讓病人好好休息。」
等到護士出去了,王瀟瀟撇著嘴說:
「這護士什麼眼神啊?她肯定是誤會我們了,以為我們是一對。」
我都笑了,握著夏初臨的手輕鬆的說:
「你這麼說,把我的正牌男友放哪兒了?」
夏初臨親了親我的手背,對王瀟瀟說:
「瀟瀟,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王瀟瀟賊笑:「我懂。我懂,這個我懂,你們慢聊,我出去看看月姐。」
我還是覺得很熱,夏初臨的手卻很冰,他拿了紙巾替我擦汗:「夢到她了?」
十年了,我們之間誰都不敢提起她。
他今天主動提起,我悶聲嗯了一句。
他加了力道握著我的手:
「別怕,有我在,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在,等你病好,我們去看她吧,你們都瞞著我,我也不知道她葬在哪兒。」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很涼。
「我說什麼胡話了?是不是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所以瀟瀟才會動手掐我?」
夏初臨搖搖頭:「沒說什麼,只是你整個人都在掙扎,護士說你的腿在抽搐,瀟瀟是不想讓醫生給你打鎮定劑,所以才把你掐醒的。」
我知道我一定說了什麼。但他不願意重複,我也就沒再問。
關於她的話題,我們也沒有再繼續。
畢竟太沉重,就算過去十年,她都是橫亘在我們中間的一條縫隙,我們的情感要想從這條縫隙中爬到彼此心中去,就繞不開那些沉重的過往和血淋淋的事實。
這一次我住院一周,但我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痛苦。
高燒一直退了又升,除了熱之外,我沒有別的不適。
這一周當中,宋安戈一次都沒來看我。
王瀟瀟說,是因為我在昏迷之前,雖然人在宋安戈懷裡,但是我的手,卻一直緊緊握著夏初臨,就算是打了鎮定劑睡著後,不管他們怎麼掰我的手,我卻始終緊抓不放。
我在心裡為自己辯解,我以為我抓住的是她,並不是夏初臨。
但我什麼都沒說,這種解釋很蒼白無力。更何況宋安戈不來看我也沒什麼,他沒有來看我的義務。
出院之前的那個晚上,楊柳月帶了湯來看我,還打斷王瀟瀟的話:
「你別聽她瞎說,她這些天和二少爺兩班倒,白天上班晚上來陪你,每次都趴在你床邊呼呼大睡,壓根不知道宋安戈一直都在陪著你,直到天亮才走的。」
王瀟瀟驚呼:
「月姐,你竟然替宋大叔說話,你這是中了哪門子邪啊?」
楊柳月很平淡的說:
「我是實話實說,我跟宋安戈又沒仇,江離能不能給人家回應是一回事,但人家付出了,而我看見了,我總不能瞞著不說,更何況你們還在誤解人家。」
王瀟瀟又驚詫的問:
「那你是怎麼知道宋大叔每天晚上都有來的?」
楊柳月摁了摁王瀟瀟的腦袋:
「你呀,讓你好好照顧江離,你就只知道偷懶耍滑,昨天晚上易大哥說心裡不安穩,想來醫院看看。我就陪他來了,你們放心,是李雲新開車送我們來的,他現在開明的很,不過他送我們到醫院就回去了,然然還一個人在家裡睡覺,他不放心,我們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宋安戈在病房裡陪著你們,護士說他每天晚上都來了,只是不讓人知道。」
王瀟瀟感動的無以復加:
「原來宋大叔這麼暖心,怎麼辦,我恨不得讓乾媽再生出一個江離來,這樣的話就可以二少爺一個,宋大叔一個,不必爭不用搶,多好。」
楊柳月又對她敲了一記腦門:
「明天江離出院,今晚你回去吧,二少爺肯定會來守著的,好不容易到周末了,你好好休息。」
王瀟瀟捧著湯:
「那怎麼行?二少爺來了,宋大叔怎麼辦?雖然現在天氣好,但晚上還是有點涼的,要是在外面陪一晚上,估計江離出院了,宋大叔又要住進來了。」
楊柳月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我跟宋安戈說了,他今晚不會來,韓伊蕊的葬禮已經結束了,鄧珩還沉浸在悲傷中,宋安戈肯定要陪他,瀟瀟,現在正是鄧珩情緒最為低落的時候,你不去陪陪他嗎?」
王瀟瀟喝了大口湯:
「我才不去咧,那種趁人之危的事情我做不出來,況且在我心中,友情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愛情,在江離面前,鄧珩算老幾。」
我笑著拒絕她:
「別呀,我有這麼多人陪,不缺你一個,你快去陪陪你心儀了好多年的學長,以前他不接受你,是因為他喜歡韓伊蕊,現在韓伊蕊不在了,他遲早要從悲痛中走出來的,你現在不去送安慰,我聽說人家慕歡可勤快了,這些天幾乎圍著鄧珩轉,你不想輸給人家吧?」
王瀟瀟咧嘴對我笑:
「你不用考驗我對你的真心,我是死心塌地的對你好,誰都不能動搖你在我心裡的第一地位,就算是月姐都不能,等你好了我再去追求愛情也不遲,不過我對學長沒感覺了,所以你以後別想著把我和他湊一對,我雖然是一枚剩鬥士,但我相信,我的價值絕對不是當人家的過渡安慰劑。」
我和楊柳月都無語了,只好任由她陪著我。
出院前的這個晚上,楊柳月跟李雲新說她想陪我,李雲新答應了。
當時的我以為,這是我不幸的人生中難得擁有的幸運,有十年來釋了懷的愛情,有十年來不離不棄的友情,還有一顆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心。
可是災難,往往在最不經意間,就降臨了。
王瀟瀟說,悲傷來臨的時候,就證明幸福正在偷偷的包圍著我們。
我當時心裡想的是,反之呢?
當幸福來臨的時候,痛苦也正從四面八方湧來。
第二天王瀟瀟和楊柳月幫我辦理出院手續,夏初臨在病房整理東西,我站在醫院的窗邊,迎接著四月初的艷陽。
我和夏初臨約好,清明節要一起去看她。
我還有兩天的時間來調理自己的身體,出院的時候我還是有點燒,對於我反反覆覆的發燒,醫生檢查了我的身體,沒有任何毛病,只是抵抗力下降導致的。
閉上眼我都能感受到陽光的溫度,我不想回家,我想和他們一起去橘子洲頭曬曬太陽。
為此我今天還換上了碎花長裙,外加一件粉色的薄風衣。王瀟瀟還給我化了個淡妝,抹了豆沙色的口紅之後,整個人氣色都好了許多。
「要把圍巾帶上,萬一到了下午起風了,就會有點涼。」
夏初臨邊收拾邊碎碎念,我從窗邊回到病房,往門口走去。
王瀟瀟和楊柳月去了很久都沒回,難道是周末排隊的人太多?
我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方潔和俞力從走廊那端走來,一間一間病房在尋找什麼。
我急忙退回病房裡,拉著夏初臨的手:
「這些衣服不要了,去年的衣服配不上我現在的氣質,等你發了工資給我買新的好不好?」
夏初臨啊了一聲,詫異的看著我:
「這裡面的衣服,是前兩天瀟瀟在步行街買的。」
我拿掉他手上的衣服:
「那也不要,上周買的衣服配不上我下周的氣質,我們趕緊跑。」
夏初臨雖然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但他很配合,我們從病房出來的時候,俞力眼尖看到了我,對著身後的人說:
「江離那個賤人在那兒。快追,堵住他們。」
我拉著夏初臨的手沒命的狂奔,絲毫不像是病了一周的人。
我們沒坐電梯,從樓梯跑下去的,在大廳里沒看到王瀟瀟和楊柳月,倒是看到了俞力的人,正在四處張望,我帶著夏初臨東躲西藏的才從醫院繞了出來,也不知道俞力和方潔是哪根筋不對,這次找了很多的人圍堵我。
這個醫院我來過太多次,哪裡通向哪裡,哪條路容易被攔截,哪條路最便捷,我都一清二楚。
包括周圍的幾條街道,我都能準確的找到方向。
生活真的是一個很強悍的老師,它把我從一個沒有方向感的路痴,變成了一個路路通。
只是今天追我們的人太多,我跑的都快斷氣了,好不容易甩掉一撥人,緊接著就被另一撥人發現了。
跑了好幾個街道後,我崴了腳。很疼。
夏初臨蹲下身:
「快上來,我背你。」
我拍了拍他的後背,喘著氣:
「不行不行,跑不掉了,快打電話報警吧,希望警察來的速度比他們的拳腳要快一點。」
夏初臨反應極快,但是電話還沒打完,我們就被俞力帶來的人團團圍住。
所幸的是在學校路口兩個保安見到陣勢就朝我們走了來。
那群人也沒有什麼行動,等俞力和方潔趕到後,才把圍觀的人和保安都趕走了。
俞力比方潔要胖,所以她喘的很厲害:
「小賤人,你這腿腳挺靈活的啊,怎麼不跑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盤著腿看著他們:
「不跑了,腳崴了跑不動,不然我還真準備帶著你們多跑幾圈鍛鍊鍛鍊身體,就你這身材,真的應該減減肥了,你老公那麼會賺錢,萬一哪天跟我家那死鬼一樣在外面亂來,你多虧啊。」
俞力指著我:
「小賤人你把嘴巴放乾淨點。我老公才不是那種人,也就你命不好,說說吧,今天你打算怎麼辦?」
我拍著腿:
「還能怎麼辦?你打我一頓消消氣,我接著回醫院養傷唄,養好傷賺到錢再還,你覺得怎麼樣?」
方潔雙手叉腰瞪著我:
「像你這種人,我就知道會成為老賴,我們也不是非把你往絕路上逼,只是你不給我們面子啊,你看那些人,找你吵一吵鬧一鬧,你輕輕鬆鬆的就把錢還了,我可聽說了,你前夫在侯爺那裡欠了近六百萬,你眼都沒眨就還了,怎麼滴,你有六百萬還債,就沒錢還給我們?」
原來是聽到了風聲,我漫不經心的問:
「誰告訴你的?我那麼有錢,我怎麼不知道呢?」
俞力加大了分貝。上前兩步:
「小賤人,你別想耍賴,你還了侯爺五百多萬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之前霸叔跟我們打招呼,說你也是女人,也有難處,你捫心自問,我們後來為難過你嗎?但你不厚道啊,你有錢還給侯爺那樣不缺錢的人,就是沒錢還我們辛苦掙來的心血是吧?」
方潔拉了拉俞力:
「別跟她廢話,這世道的人都這樣,借錢的人是大爺,我們反而是孫子了,既然人家欺軟怕硬的以為我們都是些好欺負的主,那我們就給點顏色讓她瞧瞧,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為了那筆錢,我可以跟她拼命。」
眼瞧著那伙人要湊上來了,夏初臨擋在我面前:
「有話好好說,各位。」
方潔看了看夏初臨。不確定的問:
「你是夏氏集團的繼承人,夏二少爺?」
俞力肯定了她的說法:「是的,她不是告訴我們了嗎?江離之所以有錢還,是因為傍了個大款,看來就是他了,既然你是夏家二少爺,夏家財大氣粗的,也不缺我們這點錢,要不你替她還錢吧。」
夏初臨擺擺手:
「可以,我保證,我會和她一起還你們的債,請你們給我們一點時間。」
方潔和俞力都有點吃不准,拿了手機,卻接了個電話,接完後臉色就變了:
「夏初臨,我聽說你和家裡決裂了,為了這個女人?」
我從地上爬起來,警覺的問:
「誰給你打來的電話?」
我懷疑的是夏夫人,她想把我們逼上絕路才會這樣。
方潔面色兇狠的看著我和夏初臨:
「決裂了是好事,但我們依然要給夏家一個面子,夏初臨。你閃一邊去,你們,上,給她點顏色瞧瞧,醫藥費我出,所有後果我承擔。」
夏初臨將我緊緊護住,圍觀的人都在喊,光天化日以多欺少,不厚道。
還好警察來的及時,進行了調解,俞力和方潔也沒有太為難我,可能還是賣著霸叔的面子。
經過這麼一鬧,我從醫院回到家裡,還是不能自由活動。
王瀟瀟和楊柳月坐在我們面前,苦著一張臉:
「好端端的一天,就被這些人給破壞了,江離,你這腳,疼不疼?要不要喊鄧珩學長來給你看看?」
我沒那麼嬌氣,鄧珩這個時候應該只想關起門來好好祭奠他那還沒來得及表白就已經夭折的愛情吧。
中午楊柳月和夏初臨在廚房裡忙活著,王瀟瀟一直在我面前唉聲嘆氣。而我思索的是,給方潔打電話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難道真的是夏夫人嗎?
就算她不同意我和夏初臨在一起,她也沒必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我們,畢竟夏初臨是她親生的啊。
只不過在我心中,夏夫人的嫌疑最大,畢竟只有她才有那麼多的方法得知我的一切。
但是還侯鄴的那筆錢,很隱秘,很少有人知道。
我也懷疑過孟允,那天她找我談話,我的態度和語氣都不是很好,她心裡肯定記恨著我。
但我很快就在心裡反駁了自己的想法,孟允知道我的工作地點,我給小岳打過電話,小岳說最近生意很好,沒出什麼亂子。
所以給方潔打電話告密的人絕對不是孟允,她沒必要大費周折的泄露我的消息,而且她應該不知道我住院,再說,我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夏初臨的,這種喜歡不像是想傍個大款嫁入豪門,而是真真切切的愛著夏初臨這個人,心疼夏初臨這些年來對我的付出。
任何傷害夏初臨的事情,我相信孟允不會做,她要這麼做的話,根本不必等到今天。
到底是誰呢?
我翻來覆去的想,實在想不到。
夏初臨也是意識到了我對他媽媽的懷疑,但他沒有幫夏夫人辯解,或者在他心裡,也和我權衡著同一個問題。
快開餐的時候,宋安戈帶著鄧珩來了,後面還跟著慕歡。
原來是醫院的護士給鄧珩打了電話,說起我出院時遇到的事情,鄧珩整個人很憔悴,慕歡也兩眼紅腫,宋安戈倒是很平靜,只是氣色也不太好。
王瀟瀟熱情的招呼著他們:
「都說趕早不如趕巧,今天二少爺和月姐一起下廚做的飯,你們有口福哦,月姐最擅長的宮保雞丁,還有可樂雞翅,哇塞,一桌子都是我愛吃的。」
楊柳月拿筷子敲了敲手都沒洗就開始偷吃的王瀟瀟:
「就你能,桌子都是你的行了吧?快去洗手,每次都要我提醒,我都快變成你老媽子了。」
王瀟瀟厚著臉皮喊:
「月媽,我餓了,什麼時候開餐,你的湯還要多久才好,我要先喝湯。」
王瀟瀟很努力的渲染氣氛,但宋安戈他們三人臉上,卻始終陰雲密布。
鄧珩拍了拍我的手:
「江離,你跟我來一下。」
我詫異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安戈,宋安戈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起身要跟著,被鄧珩摁了下去:「伊蕊有些話要對江離說,你不方便聽。」
我瞬間明白了,起身:
「那我們去陽台上聊吧,你們先吃啊,別等我們。」
王瀟瀟洗了手出來,看到我們在陽台上,徑直要走向我們,被楊柳月擰著帽子給擰了回去。
屋子裡的王瀟瀟,還是在努力的搞怪,甚至還逗慕歡開心,給人的感覺是她真的放下了鄧珩一樣。
而鄧珩呢,從兜里掏出一個手機來遞給我:
「她剛發病的那段時間,情緒很不好,卻總是反反覆覆的對我說一件事情,她說如果她瘋掉了或者死掉了,讓我一定一定要把她的手機給你。」
韓伊蕊的手機,跟她的職業和她的氣質都不同。
她的手機是白色的,手機後面貼了粉色鑽,很閃耀。
鄧珩指著粉色的鑽解釋:
「玥玥最喜歡粉紅色,尤其是粉紅色的鑽石,玥玥說,粉紅色的鑽石像公主的私有物一樣,讓人看了就高興。伊蕊為了讓玥玥高興,隨身用品大部分都是粉色的,包括她去年設計的秋冬款大衣,大部分都是灰粉色。」
我忍不住感慨:
「她是一個很努力的好媽媽,相信她跟玥玥會在天堂相遇的。天堂沒有先天性心臟病,沒有24條,沒有渣男,只有天使和愛。」
鄧珩紅了眼,轉過身去抹眼淚。
我摁了摁手機,要密碼。
鄧珩擦乾淚回頭,對我說:
「密碼是玥玥的忌日,以前是玥玥的生日,玥玥走後她改的,她說要時刻記住玥玥活在人間的最後一天,手機里的東西我沒看,所以我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但是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請你妥善保管,如果有她和玥玥的照片,我懇請你發給我,我想讓自己永遠記住她們。」
我試了試玥玥的忌日,果真把手機打開了。
屏保就是韓伊蕊和玥玥的自拍,嘴對嘴,很美好的畫面。
那一瞬間,我的淚奪眶而出。鄧珩也忍不住的抹著眼淚,而後問我:「能借個擁抱嗎?哪怕被老大打的鼻青臉腫,我現在很需要靠一靠。」
我張開手臂擁抱了他,他像個大男孩一樣,在我的肩膀上不斷的抽泣著。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男人哭,但鄧珩哭的我心都要碎了,在這個殘忍的現實里,我們都沒辦法改變一些我們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除了哭泣,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屋內的夏初臨和宋安戈,還有其餘人,都安安靜靜的看著我們。
正午的陽光很火辣的照在我們身上,鄧珩的身子一直在顫抖,我不懂這份沒來得及說出口做出任何努力的感情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但我想,年過三十的男人,能真心真意的去對一個人,應該就是愛的深沉了吧。
很久很久過後,飯菜都冷了,鄧珩才在我耳邊說了句:
「謝謝。」
只不過在他轉身進屋的時候,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再一次的當著眾人的面將我擁入懷中,在我耳畔輕聲說:
「伊蕊清醒時,還說過她的遺願,她說經歷了24條的受害者,都是被上帝殘忍折斷了雙翼的天使,不管我今後遇到什麼樣的折翼天使,她說要我盡全力的去保護,江離,我以前把你當嫂子,以後不知道你會不會成為我的嫂子,但我向伊蕊發誓,即使你和老大沒有結果,我也會一直守護你,直到你找回你的雙翼。」
我很驚訝,我跟韓伊蕊之間基本沒怎麼聊過天,僅僅是因為我們有著同樣的遭遇,她對我,到底是格外關注的。
我抽泣著點點頭:
「謝謝你,你要好好的。」
鄧珩回到了客廳,很主動的盛了碗湯,他說要好好吃飯努力工作。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救更多更多的人。
我邁不動腿,夏初臨和宋安戈都向我邁了一步,但最後來到我身邊的,是楊柳月。
她拍拍我的後背:
「進去吧,吃飯了,吃飽了才有力氣跟生活這個惡魔做抗爭。」
這頓飯,我們把所有的飯菜都一掃而光,王瀟瀟說家裡的氣氛太沉悶,很灰暗,讓人感覺到壓抑,所以提議我們一起娛樂娛樂。
一開始我是參與的,玩紙牌,在臉上貼紙條,王瀟瀟玩的很投入,楊柳月默默的幫我收拾著家裡,這些年,她一直都扮演著大姐姐的角色,默默的幫我和王瀟瀟善後,在我們身後做最踏實的依靠。
鄧珩也在努力的讓自己變得活躍起來,但他泛紅的眼眶,和時不時抹掉的淚。都隱藏不住的泄露了他心底的傷。
下午,他們還玩的熱火朝天,我吃了藥之後,跟她們說我有點困,要先去睡會兒。
夏初臨不放心,還在臥室里陪了我很久,我假裝嗜睡,加上王瀟瀟一直在外面喊,夏初臨才親了親我的額頭後出去了。
我翻了個身,打開了韓伊蕊的手機。
或許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吧,她所有的軟體上都寫著一句話:
「再見,全世界。」
那些關於她隱私的東西我都沒看,只是看了看圖庫,她拍了很多很多的照片和視頻,全都是關於玥玥的。
照片中,玥玥笑的那麼甜。
我邊看邊默默流淚,花了很長的時間把所有的相片都看了一遍,只剩下最後一個,設有私密密碼,我試了試玥玥的忌日,能打開。
但打開後我沒看,以為這是韓伊蕊不願讓別人知道的東西。
只是好奇心還是戰勝了我,我睜開眼睛去看,發現都是一些小區裡的圖片,我覺得很好奇,這些照片好多都拍的很模糊,一點美感都沒有,也沒有玥玥,她拍這些照片做什麼?
但當我仔細放大了其中一張來看,突然發現照片裡竟然藏著不易察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