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一睡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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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安戈遲疑了很久,才故作輕鬆的問我: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這個套路我高中時候就用的很順溜了,一直以來我數學成績不好,每次跟媽媽匯報成績的時候,總是用這句話當做開頭,當媽媽說出先聽好消息,我就會告訴她,這次考試我語文又拿了全班第一名,作文競賽也拿了一等獎,壞消息便是,這次數學又沒及格。

  媽媽一開始還配合我,後來用得多了就不管用了,而我的方式仍然是先告訴她我語文考多少,再說數學。

  但我想反過來,先知道壞消息是什麼。

  宋安戈哭喪著臉說:「壞消息就是,今天晚上你不能躺在我溫暖的懷抱里安然入睡了。」

  我的天!

  這簡直就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消息了!

  我掩飾著內心的小激動,問他:「那好消息是什麼?」

  宋安戈環顧四下,指著那張床對我說:

  「今天晚上那張大床只屬於你一人。」

  按理說我應該比聽到宋安戈那所謂的壞消息時更歡喜雀躍,但我卻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半晌過後才故作驚喜:「確實是個好消息,那...宋大叔,慢走,不送。」

  宋安戈垮著一張臉瞪著我:

  「你就這麼不喜歡跟我呆在一起?」

  我還能說什麼呢,總不能說些忘恩負義的話來對待救命恩人吧,好在宋安戈也沒多說什麼,我問他去哪兒住,他說和小四一起去穆老那兒,鄧珩那邊出了一個很特殊的病例,穆老被醫院接走了,說是共同討論手術方案,擔心師母一個人在家不習慣,於是他去那兒住兩天。

  我只覺得奇怪,按理說他行動不便,就算去陪著師母,反而給老人家添麻煩。

  不過有小四在,我想師母也是把宋安戈當成了自家孩子一樣,也就沒有多問。

  雖然我們都在一個度假村里,但穆老是長住這兒,房子是一座小別墅,外觀很美,門前的風光更是獨特,離宋安戈住的這間房,走路的話繞來繞去要花上近一個小時。

  他走後,么妹在房間裡陪著我,被我打發回去睡覺了。

  空蕩蕩的房間裡只剩下我一人,從官司敗訴到現在,我似乎都沒有好好思索過未來的路究竟該怎麼走。

  原想著沈榆關給我的那份工作,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沒想到反而將自己拖入水中。

  那天王瀟瀟把沈榆關臭罵了一頓後,張瑾說沈榆關回了北京,可能是生我的氣了吧,不管在我眼裡如何認為,在他心中,他伸出了橄欖枝,就是好意。

  現在橄欖枝變成了打狗棒,說難聽點,我像條喪家之犬一樣,不知該奔向何方。

  屋子裡倒是有電腦,我在58同城上投了好幾份簡歷,我這雙手,用不了幾天就能好起來,這度假村雖好,但我總不能一輩子呆在這個地方躲避那些我不願意面對的現實。

  我坐在沙發里,閉著眼一想到那群債權人張牙舞爪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己猶如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這樣的情緒一蔓延,開著空調的房間宛如冰窖,暖不了我的身。

  床頭柜上擺著的鬧鐘指向晚上九點半。我深呼吸一口氣,準備洗洗睡了,剛走到洗手間就聽到有人敲門,我還以為是宋安戈回來了,著急忙慌的跑去開門,好幾個婦女闖了進來,嚇的我躲在門口大氣都不敢喘。

  跟在那幾個婦女後面的是兩個男人,抬著一張桌子。

  那兩個男人擺好桌子後就出去了,坐在沙發上的女人我認識,叫崔姐,她本來在城裡工作,是本地人,後來婆婆癱瘓了,就辭了工作在家照顧孩子,另外幾個都是家庭主婦,來這兒陪老人的。

  下午的時候路過崔姐家,好像是婆婆不想活了,她男人知道後以為是她照顧的不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將她批了一頓。

  朝我走來的女人我也認識,叫寧瑩,她公公在度假村摔了一跤沒人照顧,她就把孩子送到了父母家,撇下小店的生意來這兒住一段時間。跟崔姐關係還不錯,見我愣在門口,她帶著歉疚對我說:

  「江離對吧,真不好意思,崔姐跟她男人鬧了點矛盾,想出來躲個清淨,就來你這兒了,我聽小宋說你會打麻將,正好我們這兒三缺一,快過來入座。」

  打麻將!

  宋安戈說我會打麻將!

  這傢伙還真會給我攬活兒,我現在焦頭爛額的,兩個手都有傷,哪來的閒情逸緻跟鄰居們打麻將啊。

  我走到大伙兒跟前,舉舉雙手推辭: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這手帶傷,不好摸麻將,你們有六個人,不缺人手,想喝什麼隨便拿,冰箱裡有芒果汁和獼猴桃汁,好像還有牛奶,我去看看。」

  寧瑩阻截了我:

  「我們不渴,再說了,我們跟小宋提前打過招呼,吃的喝的不跟他客氣,你這點傷算什麼,當初崔姐腰不好,半躺著照樣搓麻將,你們說是不是?」

  有幾人附和著,還有人說:

  「我不會打麻將,今晚準備拜師學藝,江離,你就別客氣,喏,這是小宋讓我轉交給你的麻將費,別替他心疼錢,你現在還沒過門呢。」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把我推上了座位,寧瑩在我耳旁輕聲說:

  「妹子,你就幫個忙,崔姐受了委屈心裡不舒服,在家嚷嚷著要離婚,要清算家產,這種時候你應該知道的,最忌諱的就是情緒化,許多傷人的話語和舉動都是在這個時候抒發出來的,不如讓她轉移一下注意力。等明天她男人知道錯了,來哄哄她也就好了。」

  我顯得有些為難,這一屋子鬧哄哄的,讓我很不習慣。

  但寧瑩明確表示她不會打牌,尤其是她懇切的眼神,讓我不知道拿什麼話語去拒絕,只好半推半就的摸了牌,但我醜話說在前頭,最近發生很多事情,我可能熬不了夜。

  寧瑩說沒關係,我實在困了的話,就她來,學幾個小時總歸是要學會的。

  我當然不相信她完全不會搓麻將,但我也抹不開面兒去揭穿人家。

  這麻將一抹,時間從指縫間匆匆流逝,不到十二點我就開始犯困,架不住她們的勸說,好不容易熬到一點多,寧瑩勸我先睡,我也就洗漱過後躺床上去了,本以為有那麼多人在我會睡不著,但令我意外的是,平時躺床上總免不了胡思亂想。今晚卻一沾床就睡著了。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我醒了一次,圍觀的人都回去了,剩下四個主力軍還在奮戰,尤其是寧瑩的笑聲,像是贏了不少錢。

  再醒的時候就是上午十點半了,王瀟瀟拿著點心在我床邊誘惑我,我是被餓醒的。

  屋子裡的麻將桌被搬了出去,昨晚來我家搓麻將的人像是我做的一場夢,夢醒後家裡連半點凌亂的地方都沒有。

  王瀟瀟吃著紅豆糕吐槽我:

  「你還真是能睡啊,那麻將聲此起彼伏的,你竟然睡的這麼香。」

  我伸了個懶腰,問她:「鄰居們什麼時候走的?你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王瀟瀟看了看手腕的表:

  「我八點四十分就到了,你都不知道,那群鄰居精力太旺盛,打了個通宵的麻將,還每個人臉上神采奕奕的,她們九點半才走,長的很漂亮的那個女人贏的最多。」

  她說的應該是寧瑩,既時尚又漂亮。

  我看了看屋子裡,鄧珩竟然不在。

  王瀟瀟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別找了,實話跟你說吧,小四昨晚上開車送宋大叔回了城裡,好像是出了點事情,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早上學長開車送我來的,他現在去陪宋大叔了,我猜想,是他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情況不容樂觀。」

  那天我們入院後,做了很多的檢查,我倒是沒什麼事,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你的意思是?宋大叔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王瀟瀟點頭:

  「十有八九熬不過了,穆老是醫界的權威,就連他都出動了,肯定會找很多有名的醫生會診,越是傾巢出動,越是麻煩。」

  可...

  宋安戈那樣子,我實在看不出他有啥不對勁。

  「會不會是誤診呢?宋大叔在我面前活躍的很,感覺後背那個窟窿就跟蚊蟲叮咬了一口似的,根本奈何不了他,還有,他一直拿我尋開心,精神狀態甩我N條街,就他那樣還熬不過冬天,那我豈不是連立冬都熬不到。」

  王瀟瀟立即來封我的口:

  「呸呸呸,別瞎說,你跟宋大叔不一樣,你是被負債拖累了,所以才顯得精神不太好,宋大叔是屬於命不好,要我說啊,上帝是公平的,不可能讓人十全十美事事順心時時如意,不過真是可惜啊,宋大叔人那麼好,昨晚走的時候還特意叫了那群鄰居來陪你,生怕你胡思亂想,聽鄰居說,你昨晚做惡夢了,一直說夢話。」

  原來那些鄰居們都是宋安戈叫來的。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經常有長輩訓誡我,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不可能有無緣無故的好。

  而宋安戈對我所做的一切,似乎來的無緣無故了些。

  因為擔心宋安戈的病情,我提心弔膽了一上午,直到下午鄧珩打來電話,說事情解決了,不過宋安戈要離開星城幾天。

  他帶著傷能去哪兒呢?

  王瀟瀟猜想宋安戈是去國外治療了,我雖然不安心,卻也無能為力。

  宋安戈離開後的第二天,深秋的最後一場秋雨纏纏綿綿的落了下來,寒風瑟瑟的吹打著窗台,我裹著毛毯躺在沙發里,做著各種假設,比如我年收入能有五十萬一年,那我要花多少年才能還清所有的債,這就像是上學那會的模考,填完了答卷之後就會在草稿紙上預測自己能打多少分,可不管自己怎麼假設,答案都是不盡人意的。

  那筆債務太過龐大,而我卻只剩下一點青春的小尾巴。

  如果我下半輩子的時間都是為了還債,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夢想中的鄉里大別墅,異國他鄉的特色酒店,以及全世界那麼多的美景,都將於我毫無瓜葛。

  我甚至絕望的想,等我的母親百年之後,若我還沒有能力還清所有的債務,那時的我肯定也竭盡全力,那我就陪著母親一起去吧,免得一個人面對世上的困苦,備受煎熬。

  這種念頭在腦海里滋生後。我的情緒瞬間變得低落了許多。

  么妹給我做了晚餐送來,我沒胃口,一口都沒嘗。

  黃昏時分,雨水停了。

  我關了空調裹的嚴嚴實實的,坐在陽台上迎接夜色。

  即將立冬,白晝越來越短,還不到下午六點,天已漆黑,我呼吸中雨後清涼的空氣,正準備回屋投一下簡歷,剛起身,一輛奧迪就朝我駛來,停在房子門前的空地上,雖然看不清車牌,但我一眼就瞧出了,那是我的車。

  陳沉死後,那麼多的債務冒了出來,我提早就把車子賣掉了。

  我很好奇是誰買了我的車,於是起了身,不由自主的走到陽台的欄杆處,看見從車裡走出來的,竟然是夏初臨。

  我心裡恨恨的想,該死的宋安戈。到底是出賣了我。

  這個住址應該很隱蔽,鄧珩說債權人去醫院找過我,卻一無所獲,可見我的藏身之所絕無泄露的可能。

  夏初臨下了車,卻沒有朝我走來,而是隔著陽台的欄杆向我張開雙手:

  「江離,我是來討債的。」

  我心裡清楚,他說的債,就是那張欠條上寫的,一頓飯,一聲謝謝,和一個乾淨的擁抱。

  昏黃的路燈艱難的照亮著我們之間的路,我要想走到他身邊,得回到屋子裡,再走出去。

  我晃了晃我的手:

  「這紗布昨天換的,染了血,不乾淨。」

  夏初臨索要擁抱失敗,大步流星的朝門口走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我身邊,不由分說的將我摟進懷裡:

  「只要是你的,好與壞我都愛。」

  我沒有推開這個擁抱,就當做是還債吧。

  他身上有著一股很特殊的清香,說不上來的好聞。王瀟瀟曾說,她和楊柳月都見過夏初臨很多次,卻從未聞到過夏初臨身上的味道,或許這就是荷爾蒙散發出來的雄性味道,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能聞到,王瀟瀟管這個味道,叫做初戀。

  甜甜的,澀澀的。

  良久,我們很自然的分開。

  我輕聲問:「你怎麼來了?」

  夏初臨稍顯詫異的看著我:「對於我的突然出現,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也不生氣,你這麼平靜,讓我有些不安。」

  我哼聲一笑:

  「我做好了各種各樣的心理準備,被高利貸綁架,被債權人追逐,被人打被人罵,就算是上帝向我宣判,下一秒就要我離開這個世界,我都坦然接受,所有我反抗不了的人或事,我都選擇逆來順受。」

  夏初臨摟住我的雙肩,我皺皺眉頭後退一小步:

  「二少爺,你弄疼我了。」

  夏初臨立即道歉。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來遞給我:

  「江離,這是送給你的。」

  我碰都沒碰就拒絕了:

  「謝謝你,但我不想收你的禮物。」

  夏初臨焦急的打開盒子給我看:「不貴的,不是金銀首飾,就是一道護身符,那天把你送去醫院後,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去了一趟南嶽,我虔誠的希望,菩薩能夠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也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大學時他最鐵的兄弟就是南嶽的,我們曾約定要一起去南嶽許願,在菩薩面前虔誠的祈禱。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到當初。

  就算這份禮物不貴重,我也不打算收,我一提氣,夏初臨伸手來捂我的嘴:「別說,江離,你什麼都別說,不管你心裡有多恨我嫌棄我,這道護身符都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有權決定你愛不愛我,但你不能殘忍的阻止我愛你,收下吧,好嗎?」

  我遲疑的伸手:「是不是我收下了你送來的禮物,你就可以走了?」

  夏初臨看到我伸手的時候,眼神里的光芒明亮可見,但我後面這句話一出口,他的眼神霎時黯淡。

  「是宋安戈找到我,給了我這個地址,在他沒回來之前,我會一直在這兒陪著你,這是宋安戈的請求,也是我的心愿,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已經決定了。」

  我就知道這是宋安戈做出來的事情,我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惱怒。

  但我沒發火,很平靜的沖他一笑:

  「既然是宋安戈的意思,那就這麼決定吧,我沒意見。」

  說完,我故作冷靜的坐在沙發里,打開電視,心不在焉的看著。

  夏初臨在我身旁坐了很久。還是沉不住氣問我:「江離,這不像是你的性格。」

  這當然不是我的性格,換了以往,見到夏初臨的第一眼,我能逃就逃了,逃不掉的話也會用最決絕的語言來對待他,我不會給他笑臉,也沒這麼好的脾氣。

  面對他的質疑,我很從容的回答他:

  「你從來都不了解我,卻硬要裝作很懂我的樣子,何必呢?我們認識的時候,我十八歲,現在都十一年過去了,千年鐵樹都能開出花來,我的性格早就變了,不再是當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嫁入豪門的小女生。」

  十八歲那年校慶,我在台上朗誦詩歌,他是當時學生會推舉的男主持人。

  漸漸熟悉的時候,是十九歲那年。

  其實我跟他之間沒有多深的感情,之後發生的事情,是初戀二字所不能承受的。

  那件事情過去九年了,每見到他一次,我就痛苦一回。

  夏初臨面色凝重。很嚴肅的看著我說:

  「你不是,你一直都不是,江離,你不用把難聽的字眼用在自己身上,這麼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心口幽居...」

  我哈哈大笑兩聲,接他的話說:

  「你是不是想說,你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我,你生命中的千山萬水,任我一一告別,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閒事?」

  我很喜歡倉央嘉措,校慶之後我們再見面,是在圖書館,我在找倉央嘉措的詩,碰巧他也是。

  夏初臨低下頭:「原來你還記得,江離,這麼多年,我真的從未放下過你,除了你,我的心裡再也裝不下別人。或許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是夏家二少爺,我們家有的是錢,我完全可以去過富家公子可以過的生活,但對我而言,如果我的生命里不再有你,就註定是殘缺的,我不想錯過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用犀利的目光瞅著他:

  「夏初臨,不論你生命中的千山萬水如何與你告別,都和我無關,倉央嘉措說得對,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閒事,可你別忘了,你和我之間橫亘著的,就是生與死之間的大事。」

  夏初臨痛苦的揪著頭:

  「江離,九年過去,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我冷笑一聲:「原諒?我們之間談不上原不原諒,要論錯,我們都有,不是誰一個人造成的,你有說對不起的權利,我卻沒有說原諒你的資格。」

  夏初臨蹲在我身旁,雙手放在我腿上:

  「那你說,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我很不耐煩的甩開他:「我說得很清楚,我沒有說原諒你的資格,你不應該請求我原諒,你應該在每年清明的時候,多燒點紙,向她懺悔,如果她願意原諒你,你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贖。」

  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們之間永遠的痛。

  夏初臨舉起右手:「江離,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我知道有她的存在,我不會讓我的母親做出那樣的事情,我知道,那種傷害讓你刻骨銘心,我會用餘生來償還的,請你相信我。」

  我冷言對他:

  「餘生?你有餘生,可她有嗎?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話題,我現在已經是兵荒馬亂的了。不想再憶起那些不開心的往事,如果你真的希望我過得好,你就應該放下過往,好好的過你的生活,初臨,也請你相信我,即使我見到你會覺得痛苦,但我依然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夏初臨坐在我身邊,強勢將我摟進懷裡:

  「可你知道的,我如果覺得幸福,一定是因為有你存在。」

  這個擁抱,我曾經很眷念。

  我從他的鉗制中掙扎開來,語氣和善的對他說:「放下吧,求你了,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這些年你一直問我,我還愛不愛你,現在我告訴你,我喜歡過,但從未愛過,我們之間就只有情竇初開的時候那一點異想天開的嚮往,自從那條鮮活的生命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後。我們之間的情分,也就盡了,你知道我今晚為什麼不對你發火嗎?」

  夏初臨忐忑的問:

  「為什麼?」

  我深呼吸一口氣,指著屋子裡說:

  「你看看,這房間裡,哪有你能睡的地方?莫非你想和我睡一張床?」

  夏初臨拍了拍沙發:「當然是睡沙發了,你放心,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如果你覺得我在房間裡會讓你覺得不自在的話,我可以睡車上的,只要能陪著你,我都覺得幸福。」

  我往後一仰:

  「這沙髮根本不能睡,那麼狹小,但我也不能讓你睡床上,畢竟我們要保持距離,我不能做對不起宋安戈的事情。」

  夏初臨點點頭:

  「嗯,我知道,你接著說。」

  我以為他會質問我,沒想到他的反應出乎我意料,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見我有些不知所措,夏初臨掐了掐我的臉:「小傻瓜,你騙不到我的,宋安戈能來找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就已經說明他跟你之間的關係了,我也打聽過,他是你的鄰居,但你們之間剛認識不久,江離,不管你走多遠,我都會追上你,我會守著你。」

  我一點都不感動,而他伸手掐我的臉,真的是回憶殺。

  那年我還青春,他也年少,掐掐臉就是愛意流露。

  他猛然做出這個動作,差點就讓我恍了神。

  我一臉倔強的盯著他:「你還真是做備胎的料,或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宋安戈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瀟瀟和柳月都沒空陪我,我身邊就這兩個知心朋友,其餘能放下手頭事情來陪我的人,除了你,他一時間也找不到別人,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身體不好。怕拖累我,但我不怕啊,我愛他,我負債纍纍他都不嫌棄我,他疾病纏身,我也不會拋下他。」

  夏初臨掏了掏耳朵:

  「江離,你撒謊的時候耳根子會紅。」

  被他看穿了,我有些心虛的指著那張床:

  「我跟他睡在一張床上,或許你覺得就算我們睡在一張床上也不能發生點什麼,那你就錯了,你知道我是怎麼認識他的嗎?」

  夏初臨像聽故事一樣,帶著笑:「洗耳恭聽。」

  我微微一笑:「說起來我給他的第一印象應該很不好,那天官司敗訴,十幾個債權人圍追堵截我,我無處可逃,只好翻了他家的陽台,他救了我,還請我喝酒,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好,酒後亂性這種事情,不稀奇吧?」

  夏初臨終於變了臉色,有些不可置信的問:

  「你的意思是,你跟他?」

  我點頭:「沒錯,我跟他是一睡定情,這世上,有些愛是談出來的,有些愛是做出來的,我跟宋安戈,就屬於後者。」

  夏初臨忍著氣:「你能再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愛上一個人?」

  我撩撥了一下頭髮,挑釁的看著他:「怎麼,你不相信?」

  夏初臨伸手來碰我:「我當然不信,你不是這樣的人,你還記得你和陳沉結婚前的那一晚嗎?你在酒吧一條街喝的爛醉,其實那天我也在,只是我母親派了好幾個人來管著我,我沒辦法帶你走,可是那天晚上,在洗手間裡,你抱著王瀟瀟痛哭,你說你就要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了,你很害怕未來的生活,你哭著說你愛我,王瀟瀟可以作證。」

  婚前我和王瀟瀟楊柳月三人確實去了酒吧,我也確實喝的爛醉如泥,但我就算是喝多了,也絕對不會說出那番話來,更何況事後,王瀟瀟從未跟我提起過。

  但我不準備抽回被他緊握的那隻手,也不打算反駁他說的話,反而順著他的意往下說:

  「初臨,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是很懂我,我確實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愛上一個人,你知道的,我的心眼很小,小到你跟別的女孩多說一句話我都會悶悶不樂好半天,小到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去愛任何人,但你應該不知道吧,社會很現實,會把一個人的心眼無限擴大,大到可以為了一些東西放棄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你知道宋安戈多麼有錢嗎?」

  夏初臨抓住我的手揚了起來:

  「所以你是為了他的錢,才陪他睡的?」

  我呵呵一笑:「你瞧瞧你,你太懂我了,你簡直就是我的知己啊,初臨,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這輩子非我不娶嗎?」

  或許是我叫的太親切,夏初臨眼裡的火氣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脈脈柔情:

  「我說的話,永遠算數,如果你不信的話,你大可以用一生的時間來見證。」

  在這個快餐化的年代,能用生命去一心一意愛一個人的物種,真的是稀有,甚至是滅種了。

  我無法反駁,這九年裡,夏初臨確實是一直在尋找靠近我的機會,也從未和任何一個女人有過感情糾葛,但我知道,過於深情的人,往往偏執。

  我又笑著問:

  「那你還記得嗎?你說過我欠的債,你會幫我籌錢還的?」

  夏初臨正面對著我,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證:

  「我一定會幫你還清這筆債務,讓你過你想要的人生。」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右手纏著紗布,我以為他這個有潔癖的人會閃躲,但他沒有,他只是伸出另一隻手來摸我的臉:

  「離離,你有好多年沒這麼溫柔的看著我了。」

  我朝他妖媚一笑:「如果你也像宋安戈一樣給我錢的話,我也可以更溫柔的人,不光是眼神溫柔,我還能在床上對你溫柔,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嗎,給錢啊,你出得起價,我就獻得出我的身子。」

  聽聞話語不對,夏初臨像觸電一般的將我甩開,有些惶恐的看著我:

  「這不是你。」

  我冷笑:「這就是我,一個被生活逼急了什麼都做得出來的女人,你不是一直在問瀟瀟,我之前為什麼會住院嗎?我聽瀟瀟說,她沒告訴你原因,那我現在告訴你吧,我那天晚上才知道,陳沉還借了五百多萬的高利貸,我現在身無分文,只能用身子來償還,不過那天人數比較多,我受點傷住下院,也在所難免。」

  對於夏初臨這種有潔癖的人而言,精神潔癖最要人命。

  果真,他緊握拳頭神情痛苦,我添油加醋道:

  「不光如此。那天晚上有個叫熊三的男人,人高馬大的,又是個處,你都不知道他的動作有多粗魯,他撲向我的時候,床邊圍了七個字一絲不掛的男人,他們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我們,你猜後來怎麼著?」

  回憶起那天晚上的事,我的胃裡都在翻滾著,一股噁心的感覺蔓延開來,令我很不舒服。

  但我想夏初臨更不舒服,他臉色烏青,雙手緊攢著拳頭,額頭上青筋暴露,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見他不回我的話,我自顧自的往下說:

  「後來,熊三弄疼我了,我一時沒忍住,就咬下了他的耳垂,那場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就像只受了傷的笨熊一樣,光溜著身子捂著耳朵在床上打著滾嗷嗷直叫,老六要把他拉開。他拿著一把軍刀,差點把我給殺了。」

  為了讓他相信,我站起身來脫掉外套,夏初臨驚慌的制止我:

  「江離,別這樣。」

  我莞爾一笑,朝他走近,拉下衣服給他看胸前的傷疤:

  「這就是那天晚上軍刀刺入的地方,要是再深一點,你可能就見不到我了。」

  夏初臨心疼的將我摟住,渾身發抖的在我耳邊低語:「別怕,我會保護你,從今往後我會好好保護你守著你,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在他耳邊吹氣:

  「初臨,你當真不嫌棄我嗎?我可是被那麼多男人碰過的。」

  夏初臨帶著哭腔安慰我:「沒事了,都過去了,所有傷害過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他們,江離,我這輩子別無所求,只要你能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他抱的很緊,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初臨,你最喜歡乾淨了,你真的能容忍那些男人的手在我身上觸摸,那些男人一個一個都碰過我的身子,那天晚上,在那間屋子裡,空氣中都瀰漫著情慾的味道,有點腥,令人作嘔,可是他們喜歡啊,我就像是他們眼裡的獵物一樣,他們爭先恐後的將我吃干抹淨,你現在手觸碰到的地方,就被老六愛撫過,親吻過了,老六是個抽菸大漢,吐口氣都是煙的味道,還有那一口的大黃牙,對了,他還喜歡舌吻,他掐著我的臉頰,容不得我拒絕,還有...」

  「夠了。」

  夏初臨突然推開我,驚恐萬狀的後退幾步:

  「夠了,不要再說了。」

  我逼近他。與他對望:

  「夏初臨,你嫌棄我了?你覺得我被那麼多的臭男人糟蹋過,我不乾淨了,對不對?」

  夏初臨捂著心口,向我泣訴:「你是我最愛的女人啊,你是我夏初臨這輩子唯一深愛的女人,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的剝開你的傷口,讓我看到你鮮血淋漓的樣子,而我卻無能為力,我那麼那麼的愛你,可我卻沒能保護好你,江離,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當他再一次把我抱入懷中,我腦袋裡空白了幾秒。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夏初臨有著很嚴重的精神潔癖,他不可能接受我所說的一切。

  但他抱著我,一遍一遍的在我耳邊說:

  「我愛你,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這麼多年,對你的愛沒有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退卻過,江離,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是的,我不知道他能有多愛我。

  其實有很多時候,忙碌的工作和平淡的婚後生活,會讓我突然忘了自己曾經青春過,有很多很多的往事,在某些時候都是斷片的,只有在午夜夢回時,我才能清醒的感受到,那些划過心口的傷痕,一道一道,觸目驚心,從來不曾癒合過。

  如果我們之間沒有受到阻礙,或許我們早就分道揚鑣了,得不到的,才最刻骨銘心。

  夏初臨的深情從來都沒有掩飾過,我遠遠的看著他從明媚的少年變成現在這樣沉淪在愛而不得的痛苦中拼命掙扎的失意人,以前我會痛苦會難過,會想要不顧一切的去到他身邊,告訴他,只要他能快樂,我願意承受所有。

  後來我忍了,再後來就習慣了。

  習慣看他一個人痛苦,看他放不下過往,看他活的那麼的疲憊。

  他對我說的每一句我愛你,都讓我記起九年前的美好,但我清楚的知道,不管過去有多少遺憾,不管現在的他有多努力愛我,這一次,我依然不能接納他。

  我將他抱緊,繼續說道:「初臨,你知道熊三那隻耳朵是什麼滋味嗎?肉是生的,帶著血,腥味很重,還有一股臭男人的味道,跟死魚差不多吧,那半隻耳朵我吐了出來,但那口血,我吞下去了,我現在打個嗝,還有那種泛酸的腥味竄出來,你想不想嘗嘗?」

  我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的五官變得扭曲。

  生命最難承受的,絕不是切膚之痛,而是心底之殤。

  我對他哈了口氣,再打個嗝,嘴角微微上揚,踮起腳尖將臉湊了過去,他呆呆的看著我,兩隻眼睛瞪的很大,四唇相對,我用舌頭撬開他的牙關,他的手將我緊緊摟住,這個吻,一再加深,而他的身子,卻劇烈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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